江南道,惊蛰雨夜。
梅子青的雾气漫过竹林,寒照晚蹲在泥泞里挖一株龙胆草。
蓑衣下露出半截素白襦裙,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这是药王谷弟子采药时的规矩,铃音驱五毒,却驱不散今夜的血腥气。
三支玄铁箭擦着她发髻钉入身后青石,箭尾雕着十二瓣莲花纹。
寒照晚指尖一颤,龙胆草的根须断在泥里。
十二门的追兵,向来只杀两种人:皇亲贵胄,或是……魔教余孽。
“嗖!”
第西支箭穿透竹叶的刹那,寒照晚突然向右侧翻滚。
蓑衣被利箭钉在树干上,露出一角绣着金蝉的里衬。
三十丈外的山道上,黑袍人正勒马回弓,玄铁箭头却突然调转方向——一支白骨笛破空而来,生生劈断箭杆,余势不减地贯穿追兵咽喉。
寒照晚终于看清那个逃亡者。
墨发染血的青年踉跄着栽进溪涧,苍白的脸被月光劈成两半,右眼尾一粒朱砂痣红得惊心。
他手中白骨笛己裂了三道纹,却仍死死护住心口半卷染血的羊皮纸。
“叶鼎之!”
追兵首领的吼声撕开雨幕,“交出《虚念功》残卷,留你全尸!”
十二道黑影自林间跃下,刀刃映出青年嘴角讥诮的笑:“北离皇室的狗,也配碰我天外天的功法?”
寒照晚的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药王谷的《万毒谱》第三页写得明白:眼尾赤痣者,天生九阴绝脉,活不过弱冠。
而眼前人分明己将内力催至极限,经脉间黑气翻涌如毒蛇吐信——他在找死。
“噗!”
叶鼎之突然喷出黑血,掌中白骨笛应声而碎。
十二道刀光趁机绞向他咽喉,寒照晚腕间银铃却炸开一团青雾。
“瘟疫!”
她扯开喉咙尖叫,十指金针裹着毒粉射向追兵,“麻风病人吐血了!”
这是江南道最恶毒的咒语。
十二门杀手竟真的僵住瞬息,寒照晚趁机拽起叶鼎之滚入溪流。
腐叶淤泥灌进鼻腔的刹那,她感觉后颈一凉——那柄染血的白骨笛正抵住她命门。
“姑娘好手段。”
叶鼎之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可惜骗不过...”话未说完,寒照晚突然反手扣住他腕脉。
三寸金针精准刺入神门穴,叶鼎之顿觉半身麻痹,眼睁睁看着少女扯开自己衣襟。
“心俞穴瘀紫,膻中穴渗血,还敢强提真气?”
寒照晚的针尖在月光下划出残影,“再动一下,我让你筋脉尽断成废人!”
叶鼎之瞳孔骤缩。
这手法他见过——七岁那年随父亲拜访药王谷,替他逼出“七日癫”剧毒的少女,用的正是这般行云流水的金针刺穴术。
记忆里那人的面容早己模糊,唯有腕间银铃与此刻***重叠。
追击的马蹄声再度逼近。
寒照晚突然撕开自己左袖,露出小臂狰狞的烧伤疤痕。
未等叶鼎之反应,她己将金针狠狠刺入疤痕中心,黑血顿时顺着银针纹路蔓延。
“你...”“闭嘴!”
寒照晚抓把腐叶抹在两人脸上,翻身将叶鼎之压进淤泥。
十二支火把照亮溪岸时,只见两个满脸脓包的“麻风病人”正在抽搐,黄浊液体从溃烂的皮肤不断渗出。
“晦气!”
追兵首领掩鼻暴退,“放箭!
管他是真病鬼还是假瘟疫!”
箭雨倾泻而下,寒照晚猛然翻身覆在叶鼎之身上。
他感觉有温热的血滴在锁骨,少女的后背却传来金铁相击之声——那件蓑衣内衬竟缀满药王谷的金蝉甲,薄如蝉翼,刀剑难侵。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寒照晚踉跄着滚到岸边。
左臂金针己完全变黑,她咬牙拔针的瞬间,叶鼎之突然扯落她残破的面纱。
月光恰在此时破云而出。
少女眼尾一抹金粉绘就的断翅蝉,与叶鼎之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合。
七岁那年药王谷地动,将他推出将倾药阁的少女,额间也描着这样的金蝉妆。
“是你...”叶鼎之指尖擦过她染血的唇角,“那个说‘以毒入药方可破命’的小药师。”
寒照晚反手将金针抵在他喉头,铃音却泄露了颤抖:“公子认错人了。
药王谷七年前满门被屠,哪还有什么药师。”
山风卷起染血的面纱,掠过叶鼎之手中残破的羊皮卷。
泛黄的《虚念功》残页上,赫然画着与金蝉甲纹路相同的经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