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扛着锄头从她身边经过,好奇地打量着她奇怪的装束。
唐子玥跟着一帮难民混了进去,循着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来到了市集,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糖人的老者正捏着兔子;布庄前挂着五颜六色的绸缎;挑着扁担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清脆的声响引来一群嬉闹的孩童。
“新鲜的鲤鱼!
今早刚从河里捞上来的!”
“上好的胭脂水粉,小姐要不要看看?”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唐子玥恍惚间以为自己走进了古装剧的片场。
空气中飘荡着烤饼的香气、鱼腥味和不知名草药的苦涩,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她停在一个卖瓷器的摊位前,指尖轻轻抚过青花瓷碗上精美的纹路,摊主是个满脸堆笑的中年汉子:“姑娘好眼力,这可是上等货。”
唐子玥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缩回手。
这些在她那个时代价值连城的古董,在这里不过是日常用品。
不远处,一个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江湖轶事,周围挤满了听得入迷的村民。
“让开让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唐子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拽到路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对她笑了笑:“姑娘小心,那是县太爷家的马车。”
唐子玥道谢时,注意到少女手腕上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银镯,那花纹她似乎在博物馆见过。
这一刻,她终于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回不去了,晨光中,市集的热闹依旧,而她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但既然老天让她穿越后还活着,她便决意要为自己好好活下去,只是眼下这满身伤痕......正思索间,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飘来,抬头望去,一位身着绛红锦缎的妇人正摇着团扇朝她走来。
那妇人约莫西十出头,发髻高挽,金钗摇曳,眉眼间尽是精明的算计。
“哟,这位姑娘可是遭了难?
怎的这般狼狈?”
妇人故作关切地问道,目光却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如同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唐子玥警觉地后退半步,即便初来乍到,她也看得出这妇人来者不善,于是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是个乞丐,什么都不知道。”
妇人闻言轻笑,手中团扇掩住半张脸。
眼前这姑娘虽衣衫褴褛,却掩不住那凝脂般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与寻常乞丐截然不同,作为翠轩楼的老鸨,她岂会放过这等好货色。
“姑娘何必自轻自贱?”
妇人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不如随我去谋个差事?
活计轻松,酬劳丰厚......”唐子玥眸光微闪,她自然看出这妇人打的什么算盘,但眼下确实需要个落脚处。
况且......她倒要看看,这古代的青楼究竟是何模样。
“略通琴棋书画。”
她模仿着老鸨的说话风格,故意露出几分怯懦。
妇人顿时喜上眉梢,近日有位贵客要来,正愁没有新鲜货色,这丫头不仅样貌出众,竟还懂才艺......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她招手,妇人连声音都热切了几分:“好!
好!
快随我来!”
翠轩楼金碧辉煌,才踏入内室,浓烈的脂粉味便呛得唐子玥轻咳起来,还没等她适应,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就架着她进了厢房。
“给她好生梳洗!”
妇人瞬间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打扮得清丽些,别弄那些艳俗的!”
木门“砰”地关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唐子玥竟安静地任人摆布,当丫鬟们褪去她的衣衫时,一阵抽气声在屋内响起,纵横交错的伤痕遍布全身,有些伤口还在渗着血珠。
“天啊......”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突然落下泪来,“又是个苦命人......”唐子玥望向铜镜,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她轻声问道:“你们......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记不清了......”小丫鬟哽咽着为她擦拭伤口,“家里养不起,就把我卖了。”
温热的水流漫过身躯,唐子玥凝视着水中倒影,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如墨青丝漂浮在水面。
“帮我上药吧。”
她温和地对小丫鬟说,“好好梳妆,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随着胭脂点缀,铜镜中的少女越发清丽脱俗,唐子玥抚过梳妆台上的金簪,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这具身体健康素质太差,以后得多加锻炼才行。”
“梳洗好就随我来吧。”
老鸨不知何时出现,将唐子玥引到了一檀香袅袅的雅间内,房间内没人,台子上放置着一架古筝。
唐子玥在心里嘀咕: “幸好之前为了做课题学过一点点,弹个凉凉吧,不行不行……寓意不太好,水调歌头简单,就这个吧。”
弹着弹着……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她的脸颊。
她想起现代的父母,想起再也回不去的家,泪珠滴落在琴面上,她慌忙用衣袖擦拭,却将脸上的胭脂晕染开来,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反倒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也不知道古代的化妆品防不防水,唐子玥边擦的时候边想。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赵俊惜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他本是做戏给那些暗中监视的探子看,故意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可当他看到琴案前泪眼婆娑的少女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烛光下,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头一颤,那泪水太过真实,不似作伪,更让他诧异的是,这张脸竟莫名让他觉得熟悉。
“姑娘为何如此伤心?”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轻声问道。
唐子玥急忙拭去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公子见笑了,只是想起远方的爹娘,一时情难自禁。”
赵俊惜凝视着她的侧脸,忽然问道:“我们可曾见过?”
“公子说笑了。”
唐子玥垂下眼帘,“我这等卑贱之人,怎会与贵人相识?”
“在我眼中,人无贵贱之分。”
赵俊惜走近几步,指尖轻抚琴弦,“姑娘的琴声着实打动人心......”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侍从的通报:“公子,丞相府来人了。”
唐子玥耳尖微动,隐约听到“太子妃“、“处置”等字眼。
原来之前那些人不仅要原主的命,还要让她身败名裂......待侍从退下,赵俊惜忽然正色道:“若姑娘是被迫来此,我可助你离开。”
唐子玥抬眸望向他,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映出一片真诚。
“我相信你,只是……你帮我,我拿什么报答?”
她轻声道。
其实以她的本事,想要脱身并非难事,但是这个公子看起来卓尔不凡,定不是寻常人,说不定是皇亲国戚什么的,如今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需要找个靠山。
“至于报答……我想好了会告诉你。”
夜色如墨,赵俊惜将她安置在一户农家小院。
“这里很安全。”
他解下披风为她披上,“我会派人定期来看你。”
临走时,他忽然转身:“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唐子玥抿了抿唇,她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逃难时伤了头,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赵俊惜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温声道:“既然如此,不如叫你安安可好?
愿你从此平安顺遂。”
“安安......”她轻声重复,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多谢公子赐名。
祭神大典当日,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肃立于广场,静候圣驾。
皇帝在几位皇子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众人注意到,太子并未随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肃静,手中明黄诏书微微颤动,“太子近日身体抱恙,特命三皇子赵俊惜代行太子之责,钦此!”
赵俊惜身形微晃,余光瞥见西皇子赵黎握紧的拳头,以及六皇子赵尘封阴鸷的眼神。
他们精心安排的刺客,早被太子暗中培植的“封血堂”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祭坛上,青铜鼎中青烟袅袅。
赵祤站在寝宫的窗前,望着远处的仪仗,他本可以狠心除去这些兄弟,但最终只是将他们派来的刺客处置,终究是血脉至亲。
大典过后,举国欢庆太子大婚,皇帝龙体似乎好转,特颁诏大赦天下,减免半数奴隶,宫中也暂缓采选宫女。
而此时,唐子玥正试图混入宫中,她躲过守卫,却在最后一道宫墙前功败垂成。
太子府内,丞相府的庶女唐玉兰正对着铜镜生闷气。
她嫌弃太子痴傻,婚后始终保持着有名无实的婚姻,却不知每日在她面前装疯卖傻的赵祤,早己看穿她的把戏。
“这就是所谓的倾国倾城?”
赵祤心里暗自冷笑。
眼前这个皮肤黝黑、体态臃肿的太子妃,与传闻相去甚远,更可疑的是,丞相府近期突然遣散大批丫鬟,府中多是失了舌头的哑仆。
“三哥,带我出去走走。”
赵祤扯着赵俊惜的衣袖,又恢复痴傻模样,“这里闷得慌。”
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赵俊惜带着伪装成痴儿的赵祤来到唐子玥暂居的农舍。
“你是谁?”
赵祤傻笑着凑近正在院中发呆的唐子玥。
唐子玥回过神,对上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睛,恍惚间似曾相识。
“这是我幼弟。”
赵俊惜解释道,“儿时受惊,心智停留在了孩童时期。”
“我叫安安。”
唐子玥不自觉地放柔声音,“平平安安的安安。”
赵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叫我阿祤就好。”
转瞬又变回那副痴傻模样,却在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谁也没注意到赵祤眼底藏着的笑,他终于找到了当年那个为野兔包扎伤口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