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香步履
她瞧着霍临川把玩新得的瑞士怀表,秒针走动声混着他懒洋洋的调子:"听说沈家祖上是宫廷茶道师?
""少帅想学点茶?
"她将青瓷茶筅浸入八十度山泉水,手腕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霍临川忽然倾身握住她执壶的手,军装袖口的铜纽扣硌着她腕骨:"我要看凤凰三点头。
"滚水冲入天目盏的刹那,沈知意左手小指微不可察地叩击矮几。
三声极规律的震动顺着紫檀木纹传到墙边保险柜,柜门应声弹开条细缝——这是她第七次借茶艺靠近这樘德国造精密机械。
"茶汤浊了。
"霍临川突然用银匙敲响盏沿,溅出的水珠落在保险柜密码盘上。
沈知意瞥见转轮间细微的茶渍走向,想起昨夜他故意留在书房的《机械原理》,忽然明白这是场心照不宣的考试。
暮色漫过博古架时,霍临川抓起军帽走向门廊:"备车去大华舞厅。
"他将军装外套甩在沈知意臂弯,衣领内侧的雪松香混着句低语:"第三排密码轮要比标准值多转半格。
"舞厅的萨克斯风吹散春寒,沈知意望着满厅将校呢制服与玻璃***,忽然被霍临川拽进舞池。
他掌心温度透过素色旗袍渗进来,带着她旋过三个端着香槟的南洋商人。
"踩我脚。
"霍临川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她转进立柱阴影。
沈知意的高跟鞋尖刚点上他军靴,就感觉他指尖在背后描摹着什么——是商会要员名单,最后一笔停在某位粮油大亨的名字上。
她佯装踉跄扯松他领带,唇瓣擦过他耳际:"第三位戴翡翠扳指的,上月在码头见过东瀛茶商。
"霍临川闷笑震着胸腔,带着她旋进更耀眼的灯柱下,突然抬高声音:"早说穿不惯高跟鞋。
"二楼雅座传来玻璃杯轻碰声,沈知意瞥见苏蔓正与霍家养子霍明诚耳语。
她故意将红酒洒在霍临川前襟,趁擦拭时迅速摸走他内袋的钥匙——触感却不对,是块裹着糖纸的杏仁酥。
"赔我件衬衫。
"霍临川忽然咬着她耳垂说,热气拂过颈侧,"要沈小姐亲手熨的。
"他军裤口袋里的真钥匙贴着大腿发烫,方才名单上最后个名字,此刻正在台上与法国领事碰杯。
爆炸声撕碎圆舞曲时,沈知意正托着餐盘走向露台。
水晶吊灯轰然坠落的刹那,她甩开高跟鞋奔向哭啼声源头。
二楼栏杆处的小男孩抓着破碎的彩带,像片落叶坠向大理石地面。
旗袍开衩在疾奔中裂到腿根,沈知意蹬着罗马柱纵身跃起。
孩童坠入怀中的冲击力让她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滑出三米远,玻璃碎屑在脊背划出细密血痕。
"接得漂亮。
"霍临川的军靴踏过满地狼藉,掌心托着她后颈查看伤势。
血腥味里混进碘酒气息,他撕开衬衫下摆的动作比包扎自己伤口还利落:"明日让裁缝来量尺寸,给你做十二件开衩更高的旗袍。
"沈知意正要挣开,忽觉掌心被塞进枚带体温的钥匙。
霍临川用绷带在她手腕系了个潦草的结,指腹擦过跳动的脉搏:"书房那盆君子兰该换水了——记得把《机械原理》放回第二层书架。
"警笛声中,她抱着吓呆的孩童望向烟雾弥漫的舞池。
霍临川正与赶来的巡捕谈笑风生,指尖却蘸着红酒在桌面画了只乌龟,龟壳位置恰是爆炸前霍明诚站过的方位。
夜半的药香染透纱布,沈知意推开书房门时,月光正落在那盆蔫头耷脑的君子兰上。
霍临川摊在沙发里假寐,受伤的胳膊垂在《平城机械厂年鉴》上。
她轻轻抽出书册,泛黄纸页间掉出张泛黄的合影——十五岁的霍临川站在兵工厂机床旁,手里攥的不是枪械,而是把外科手术钳。
密码柜开启的轻响惊动了他,霍临川翻身将人困在书架前。
沈知意后背抵着《本草纲目》,呼吸间尽是药香与硝烟混杂的气息:"少帅早知道我要找通敌信件?
""从你盯着明诚的鳄鱼皮包开始。
"他取下她发间沾的彩带碎屑,"那孩子接得及时,没让他瞧见你腿侧的旧伤疤。
"手指突然抚上她膝盖上方的枪伤,"德制毛瑟,三年前闸北火车站——那枪本该打穿我心脏。
"窗外飘进早开的樱花,沈知意攥着东瀛商会的密信,忽然发现每封日期都对应霍家军列遭袭的时间。
霍临川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轻笑:"现在信了?
我比那些蠢货更需要你煮的咖啡。
"晨光漫过保险柜里成沓的假情报时,沈知意终于看清最底层压着的物件——圣约翰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合照,站在她身后的助教,分明生着霍临川的眉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