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苏志诚略有些疲惫，轻揉着眉心。
“八月二十九。”
“噢，”他调出日历，“星期一，能自己去吗？
爸爸那天要工作，送不了你。”
瓷碗突然被重重磕在桌沿。
奶奶浑浊的眼珠扫过苏晚笙，枯枝般的手在红烧鱼里翻搅，汤汁随着筷尖飞溅："有什么好送的？
又不是考上清华北大，翅膀还没硬就学会娇气了？
"苏奕珩放下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着碗沿。
19岁的少年微微后仰，衬衫领口滑落至锁骨凹陷处，隐约透出锻炼过的肌肉线条，说话时带着少年特有的漫不经心：“我送。”
“奕珩啊，你不是要去大学报到吗？”
刘芬芳的语气瞬间柔和，眼角皱纹都漾着笑意。
“我九月西号开学。”
少女的视线随意地掠过桌面。
“哦…”苏志诚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抬头，“笙笙，去了高中，好好学，有什么不懂的，爸爸给你报补习班。”
苏晚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你爸跟你说话你就这态度？
我看就是你妈把你惯狠了，那也没见她把你带走啊？
还不是我这个老太婆把你…”“我吃饱了。”
房门摔上的瞬间，苏奕珩冷冷瞥了奶奶一眼。
他收拾空碗时故意加重力道，瓷碗碰撞的脆响惊得老人瑟缩了一下。
苏晚笙跌坐在床上。
窗外蝉鸣聒噪，她盯着手机屏幕上未发送的消息，手指在余眠的头像上反复摩挲。
奶奶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她突然抓起枕头捂住耳朵，却捂不住记忆里妈妈离开时的汽车尾灯。
苏志诚眉头微微拧起，带着些隐忍的烦闷。
“妈，你总是提这些事干什么？
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看笙笙现在一天能跟我们主动说上几句话啊？”
“我哪里说错了？”
老人语气强硬，“当年就说让你再多看几个女人，你就偏要跟她结婚，这下好了吧，看你以后也是打光棍的命！”
苏志诚也没食欲了，拿起玄关的公文包回到房间，客厅里老人还在嘴硬强辩，执拗地自说自话。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昨晚的对话框，光标在输入栏闪烁，她咬着下唇反复斟酌措辞——“余眠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呀？”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按下发送键，脸上的笑容和期待根本收不住。
苏奕珩本想逗逗她，让她开心一点，结果一打开门发现妹妹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悦。
她趴着的姿势正好朝向门口，看见苏奕珩来了，才把视线转移，问了句：“干嘛。”
“你笑什么呢？”
他眼神中满是怀疑与好奇，慢慢走近，开口问道：“你早恋？”
苏晚笙傲娇地斜睨了他一眼，“别给我造谣。”
“哦。”
苏奕珩单手随意地搭在门框上，“出去吃东西不？”
“不吃。”
苏晚笙把脸换了个方向，悄悄看了下手机界面有没有消息回复。
苏奕珩身形高挑，几步走过来就拎起她。
“我吃，你陪我去。”
女孩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以一种在地下滑行的姿态被拉到门口。
苏晚笙只好先按了电梯，随着6楼点指示灯亮起，苏奕珩也己经换好鞋了。
“你吃什么？”
苏晚笙抬头看他，满脸尽是嫌弃。
苏奕珩见状，没忍住，伸手就捏了下她的脸。
他手劲本就大，即便己经刻意放轻动作，可还是让苏晚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叮咚”一声，电梯稳稳停在一楼。
“嘶，好痛！”
苏晚笙顿时炸了毛，二话不说，抬脚就朝着苏奕珩踢。
苏奕珩见状，转身拔腿就跑，嘴角却还是忍不住上扬，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小崽子，这是你暑假唯一一次运动吧。”
两人你追我赶，从绿树成荫的小区小道，一路跑到热闹喧嚣的夜市广场。
苏晚笙穿着拖鞋，根本跑不快，累的气喘吁吁，只能扶着膝盖，站在路边大口喘着气。
苏奕珩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苏晚笙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去麦当劳买了个甜筒，便沿着路往常去的“陈记小吃铺”溜达过去。
这家店藏在夜市的角落，木质的招牌有些斑驳，却透着老味道的气息。
店内空间不大，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老旧的城市街景照片，让人怀旧感满满。
果然，还没进店，就捕捉到哥哥在前台点餐的身影。
她嘴角一勾，蹑手蹑脚走进店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卯足了劲儿，抬起腿就朝苏奕珩踢去，那架势恨不得把那股子气都还回去。
苏奕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撞到前台。
“我……”他猛地转过身，话刚出口一个字，就赶紧把第二个字收了回去，捂着自己***，捏着拳头朝妹妹挥舞威胁。
老板脸上挂着满脸笑容，显然对他俩的打闹习以为常，还略带调侃地说道：“你们俩呀，又闹上啦，快坐快坐，饭马上就来。”
苏奕珩单手随意搭在桌边，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灯光从头顶洒落，他的黑发泛着微微的光泽，有几缕不驯地搭在额前，却丝毫不显凌乱。
苏晚笙拿出手机，对面己经回消息了。
“航职。”
女孩又赶紧发出一条：“那你什么时候开学？”
随后退出聊天界面，搜了下航职是哪所学校。
桓城市领航职业高级中学，一所公办中职院校。
她又搜了搜航职和实中的距离。
“1.4公里，还行…”女孩小声嘀咕，心里的鬼点子己经开始慢慢浮现。
到时候放学整个偶遇啥的，指不定就熟悉了呢。
“馄饨和炸春卷来咯。”
老板亲自端上桌，把两碗馄饨摆在两人面前放好，苏晚笙吃了几口才发觉不对劲，她捏着勺子的手顿住。
“我不是说不吃吗？
你点两碗干嘛。”
“喂狗。”
苏奕珩挑眉，用筷子敲了敲碗沿，“不过这狗挑食得很，非得人哄着才肯吃。”
“你…”要不是在店里，苏晚笙又该跟他干起来了，她气鼓鼓地夹起一块春卷塞进嘴里。
桂花糖藕、灌汤包、牛肉饼也陆续上了桌，两人吃得差不多，收拾收拾就走出店门。
回家的路上，女孩的拖鞋蹭着马路牙子。
“哥，你上大学之后多久回一次家？”
苏晚笙挽着他手臂，把重力都放在哥哥身上。
“干嘛。”
苏奕珩低头看了一眼她，“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嗯。”
“嘴硬什…”苏奕珩的嘴比脑子快，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反驳，比如“谁舍不得你了，少自作多情”之类的话，以往两人拌嘴，她可从不落下风。
但这次居然没有。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把她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耳垂。
“放心吧，我一有空就回来。”
“你们大学军训要多长时间啊？”
“半个月吧，那段时间肯定是回不了家，想哥就打电话。”
“浪费我话费。”
“……”“我也要军训，不过就一周，我想住校，但是住校生要多上一节晚自习。”
“住什么校啊，环境肯定不如家里，小心蟑螂老鼠半夜爬你身上。”
“烦不烦。”
她松开挽着哥哥的手，又是一拳朝他后背捶去。
他们打打闹闹习惯了，不过进家门的时候又恢复成“勾肩搭背”的状态。
苏奕珩自然地挽住苏晚笙脖子，苏晚笙环着他的腰，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拉开。
苏志诚一脚迈了出来，看见儿女站在门口，有些惶然地给他们点了点头。
“爸，你去干嘛？”
少年清晰的声音传出。
“公司临时有事，晚上就不回来了。”
电梯本就停在六楼，苏志诚按下关门键。
花露水的香味从两人鼻尖飘过，久久不挥散。
见苏晚笙还盯着己经关闭的电梯愣神，苏奕珩把她推进门，“再看，电梯都要以为你暗恋它了。”
苏奕珩揉乱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却比往常更久地停留在发间。
“快去洗澡，待会儿我也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