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的靴底碾碎一根九婴趾骨，腐殖质混着血水漫过脚踝。
他仰头望着三十三重天穹，第三盏天道灯的灯焰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被煅烧——那是他师尊凌霄子破碎的残魂，道袍下摆还沾着青要山的苍耳。
"老东西，死了都不忘弄脏道袍。
"姜阳笑着把苏璃往背上托了托，少女的呼吸拂过他后颈时，他闻到了九瓣莲的香气。
这味道五百年前就该绝迹了，在二十八星宿的焚天阵里。
苏璃突然抽搐起来，金红色血线从她眉心朱砂痣裂开，在脸上爬成殄文图腾。
姜阳反手去探她脉搏，指尖却被灼出焦痕——这是巫族最高等的血禁之术"画地为牢"，施术者要以心头血为引。
"师父......"少女的瞳孔变成蛇类竖瞳，"命灯在啃噬轮回。
"她抬手劈开雨幕，血珠在空中凝成星图。
姜阳看见第三盏天道灯的内部结构：灯芯是捆成束的锁仙钉，灯油泛着熟悉的青铜锈色——正是当年钉入他体内的青铜！
骸骨堆突然剧烈震颤。
九婴残存的肋骨化作利箭射向天穹，却在触及血云时熔成铁水。
姜阳背着苏璃在骸骨间腾挪，忽然听见地底传来万人诵经声。
这声音他死都不会忘，五百年前诛仙台上，三清宫八百长老念的就是这段《灭度经》。
"往生咒第三式！
"苏璃突然咬破舌尖，血箭射穿三丈外的血雨，"开幽冥路！
"地面应声裂开百丈沟壑。
无数白骨手臂攀着裂缝边缘，在血雨中组成阶梯。
姜阳踩上骨手的刹那，听见脚下传来怨恨的诅咒："叛徒......叛徒......""聒噪。
"他跺碎三根骨指，碎骨溅起时化作磷火，"本座叛的是天道，与尔等何干？
"苏璃伏在他背上画符，血雨在残破的衣袖上蚀刻出路线图。
当第九十九道骨阶在脚下碎裂时，姜阳看见了那东西——高逾千丈的照骨碑矗立在血池中央，碑文淌下的血水正在池中凝结成他年轻时的面容。
"专吃叛徒魂魄的玩意。
"姜阳嚼碎最后半颗药丸，苦涩在齿间漫开，"玄霄宫倒是舍得下本钱。
"青铜碑文突然蠕动起来。
血字逆徒姜阳，弑师灭祖，天地共诛扭曲成二十八星宿的脸，那些脸孔同时开口吟诵审判词。
姜阳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见记忆被篡改的痕迹——暴雨夜的画面里，师尊跌落悬崖前结的根本不是杀咒，而是护身印！
"假的！
"苏璃突然厉喝，竖瞳迸射金光，"碑文在说谎！
"她指尖巫文暴涨，金红血线刺入碑文缝隙。
黑血喷涌而出，在半空凝成玄霄宫主的模样。
那男人踏着血浪走来，三百名眉心点灯的修士结成困龙阵，每个人头顶都悬着与姜阳命灯相连的金线。
"本座特意重启照骨碑为你送行。
"宫主指尖燃起命灯火苗，"猜猜灯油里掺了什么？
"姜阳的剑鞘发出龙吟。
他认出那些修士道袍上的千机门纹章，更看清他们天灵盖插着的傀儡针——针尾玉牌上的生辰八字，全是他被抽仙骨那天的日期！
"拿本座忌日炼傀？
"姜阳嗤笑着解开发带，灰白长发在血雨中狂舞，"难怪玄霄宫这些年越发寒酸，原是把灵石都用来哭丧了。
"宫主挥袖震碎雨幕。
三百傀儡同时结印，命灯火网罩下的瞬间，苏璃撕开自己心口皮肤。
金红血雾喷在碑文上，那些"弑师"的血字突然扭曲成九黎巫文。
"师父看碑底！
"姜阳剑气横扫，碑底积血被掀开三丈。
斑驳的殄文显露出来，竟是用巫族密语刻写的血契书。
当他念出第一个音节时，三百傀儡突然集体爆头，命灯火网反卷向玄霄宫众人。
"你竟把血契刻在......"宫主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痕。
"我竟现在才想通。
"姜阳的剑锋割破掌心，将血拍在碑文上，"五百年前你们骗我签的根本不是伏罪状，而是命灯血契！
"整个照骨碑开始龟裂。
苏璃的血与他的血在碑文里厮杀，最终融合成九头巨蟒图腾。
当第一块碑体剥落时，姜阳看见了封印之物——师尊的半截断指，捏着他当年亲手雕的松纹玉扣！
"好徒儿......"苍老的声音从玉扣传出，"血契是双向的......"宫主的剑光劈到眼前时，姜阳故意用左肩迎上。
剑锋穿透骨肉的瞬间，他握住那截断指，听见师尊最后的声音："他们用命灯控你魂魄，你亦可反向......"暴雨骤停。
三十三盏命灯同时暴涨，姜阳感觉神魂被万千钢针穿刺。
苏璃突然咬住他脖颈，竖瞳完全变成鎏金色："师父信我吗？
"不等回答，她扯断三根青丝，沾血后刺入姜阳周身大穴。
巫文流转的刹那，姜阳看见震撼真相——自己命灯深处有根金线，另一端竟连着苏璃的心脏！
"原来是你......"他咳着血笑出声，"圣女说会给我留条命线......"玄霄宫主的第二剑穿透苏璃后背。
少女却顺着剑势扑进宫主怀中，指尖巫文亮如烈日："师父，燃血咒第三重！
"姜阳的剑气与她的血咒同时爆发。
宫主道袍炸成碎片，露出心口狰狞的齿痕——正是九婴留下的巫族禁印！
命灯火网在此刻反噬，三百傀儡的魂魄顺着血契涌入姜阳体内。
"这是......"姜阳的剑突然重若千钧。
那些魂魄在修复他破碎的灵根，而苏璃的血正将巫文刻进他骨髓。
宫主在血雨中遁走的狂笑传来："好好享受命灯反哺！
当三十三盏灯......"余音被苏璃的咒语斩断。
少女瘫在血泊里，指尖勾着他的衣角："师父的命灯......现在连着我的......"姜阳抱起苏璃走向碑基。
碑体彻底碎裂后，露出青铜匣中的半卷《九黎葬天录》。
当他翻开残卷时，第三盏命灯轰然炸裂，灯油化作血雨淋遍八荒。
血雨中浮现记忆残片。
姜阳看见五百年前的自己跪在葬天台，而为他系命线的人......分明长着苏璃的脸！
那个"苏璃"穿着巫族圣女的祭袍，将玄天秘钥刺入心口："以吾巫心为契，换你一线生机......""师父......"怀中的苏璃突然呢喃，"第七星......要坠了......"姜阳猛然抬头。
血云裂开的天隙里，北斗第七星摇光正在偏离轨迹。
而七十二洞福地深处传来的葬魂曲，竟与苏璃昏迷中的呓语完全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