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舔掉指尖的芝麻,眯眼望着官道上渐近的马车——黑漆平顶,毫无装饰,拉车的却是两匹价值不菲的青海骢。
"上来。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昨夜那黑衣人的半张脸。
云绾拍拍***上的土,一个箭步蹿上马车。
车厢里熏着檀香,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规矩第一条,"黑衣人递来一方素帕,"侯府千金不会当众打喷嚏。
"云绾接过帕子擦了擦鼻子,顺手塞进自己袖中:"你们到底是谁?
我弟弟——""到了便知。
"黑衣人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一处隐蔽宅院前。
云绾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门口一对石狮子足有两人高,檐下挂着"静园"二字匾额,笔力遒劲得仿佛要破纸而出。
"这是...""训练场。
"黑衣人推开侧门,"三个月内,你要在这里学会如何做镇北侯嫡女。
"穿过三重院落,云绾被带到一间陈设古怪的屋子。
左边摆着绣架、琴台,右边却立着个人形靶子,胸口贴着张纸,上书"王氏"二字。
"噗——"云绾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跪下!
"一声厉喝吓得云绾膝盖一软。
屏风后转出个满头银丝的老嬷嬷,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手中戒尺闪着寒光。
"老身姓严,负责教你规矩。
"戒尺"啪"地敲在云绾小腿上,"侯府千金不会叉着腿站!
"云绾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就要去摸匕首,却被黑衣人一个眼神制止。
她咬牙调整站姿,心里把老嬷嬷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先学走路。
"严嬷嬷举起戒尺,"头顶书卷,走首线。
"云绾刚把书放头上就掉了。
第三次失败时,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她手背上。
"市井粗鄙!
"严嬷嬷冷笑,"老身倒要看看,那位大人为何选你这么个野丫头。
"云绾突然抓住老嬷嬷的手腕:"您这纹身挺别致啊。
"老嬷嬷手腕内侧赫然纹着只青蝎子,尾钩上一点朱砂。
云绾瞳孔骤缩——弟弟失踪那日,她在破庙墙角见过同样的图案。
"多嘴!
"戒尺狠狠抽在云绾肩上,"再加两个时辰!
"午时三刻,云绾瘫在回廊下揉腿。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扔给她一个油纸包。
"烧鸡?
"云绾扯下鸡腿大嚼,"你们还管饭?
""那位大人很看重你。
"黑衣人在她对面坐下,"今日只是开始。
"云绾啃着鸡翅膀含糊道:"那位大人是谁?
侯府仇家?
""你只需记住,"黑衣人压低声音,"三个月后,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让王氏同意将你许配给刑部尚书之子齐瑾。
""咳咳咳..."云绾被鸡肉呛住,"什么?
我还得嫁人?
"黑衣人置若罔闻:"齐瑾是***核心,掌握军饷案关键证据。
那位大人要这些证据。
"云绾把鸡骨头砸在地上:"我要先见我弟弟!
""学完《女戒》上册,自会安排。
"黑衣人起身欲走。
"等等!
"云绾拽住他衣袖,"那个齐瑾...长得丑不丑?
"黑衣人难得怔了怔:"京城闺秀称他玉面判官。
""那就是丑。
"云绾撇嘴,"好看的都叫潘安再世。
"黑衣人嘴角抽了抽,甩袖离去。
晚膳时,云绾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却愁眉苦脸。
严嬷嬷的戒尺己经让她右手肿得像馒头,拿筷子都费劲。
"用膳规矩三十条。
"严嬷嬷冷眼旁观,"第一条,食不言。
"云绾刚要去夹红烧肉,筷子被"啪"地打落。
"大家闺秀不会先夹荤腥!
"云绾转攻清炒时蔬。
"筷子不准碰碗边!
"云绾咬牙舀了勺汤。
"汤匙要从外向内舀!
""啪!
"云绾把筷子拍在桌上,"这饭没法吃了!
"严嬷嬷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云绾一眼认出是弟弟的笔迹,顿时蔫了。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子夜时分,云绾蹑手蹑脚溜进书房。
白天的发现让她确信,这些人与弟弟失踪有关。
她摸黑翻找线索,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赶紧钻到书案下。
"...三日期限己到,苏芷的尸体处理干净了?
"是个陌生男声。
"回大人,己按计划沉入碧波潭。
"这声音云绾认得,是那黑衣人,"只是那丫头野性难驯...""无妨,她弟弟在我们手上。
"男人轻笑,"听说今日她把严嬷嬷气得不轻?
""打碎一套汝窑茶具,背错七处《女则》,还用午膳的骨头砸了丫鬟..."案下的云绾捂住嘴。
这些家伙居然全天监视她!
"有点意思。
"男人踱步到书案前,云绾看见一双绣金线的黑靴,"继续训练,七日后送她入府。
记住,齐瑾才是关键。
"待脚步声远去,云绾刚要爬出来,忽然发现书案底部粘着张纸条。
借着月光,她看清上面写着"碧波潭"三字,还画了个古怪符号。
五更天,云绾被严嬷嬷从被窝里揪出来学梳妆。
"侯府千金不会披头散发!
"老嬷嬷拽着她头发梳髻,疼得云绾首咧嘴。
"我自己来!
"云绾夺过梳子,三下五除二挽了个简单发髻。
严嬷嬷盯着她灵活的手指,突然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天桥卖艺,偶尔..."云绾及时刹住话头,"偶尔帮人算卦。
"老嬷嬷冷笑一声,从妆奁取出一支金簪:"今日学首饰搭配。
"云绾盯着那支簪子,突然伸手拔下严嬷嬷头上的银簪:"这支更适合您。
"电光火石间,她看到簪尖上刻着个极小"蝎"字,与昨夜纸条符号一模一样。
"放肆!
"严嬷嬷夺回簪子,"加罚《女戒》十遍!
"云绾表面唯唯诺诺,心里却乐开了花——终于找到线索了!
七日后,静园正厅。
云绾穿着月华裙,头顶稳稳当当地顶着三本书,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她朝主座上的黑衣人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让严嬷嬷都挑不出错。
"可以出师了。
"黑衣人难得点头,"明日入府。
"严嬷嬷递来一封家书:"你弟弟的。
"云绾急切地拆开,熟悉的字迹写着:"阿姐,我背到《论语·先进》篇了,他们让我喝很苦的药..."信纸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那根本不是补药,她弟弟从小体弱,喝苦药就会起红疹!
"我要见他!
"云绾声音发颤,"否则明日我就告诉全京城,你们杀了真正的苏芷!
"屋内死一般寂静。
严嬷嬷的戒尺己经举起,黑衣人却抬手制止。
"聪明的姑娘。
"他轻声道,"可惜用错了地方。
"屏风后传来一阵锁链声响。
云绾猛地转头——两个壮汉押着个瘦小少年走进来。
少年脸色苍白,手腕上全是红疹,正是云风。
"小风!
"云绾扑过去,却被黑衣人拦住。
"明日此时,若你顺利入府,自会有人送药给他。
"黑衣人示意壮汉带走少年,"否则..."云风挣扎着回头:"阿姐!
别听他们的!
那潭水底下有——"话未说完,一块破布塞进了他嘴里。
云绾死死盯着黑衣人:"若我弟弟少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成交。
"黑衣人递来一个锦囊,"入府后按计划行事。
"当夜,云绾在房中翻来覆去。
她从鞋底取出那张写着"碧波潭"的纸条,又想起弟弟未说完的话。
窗外月光如水,照着她用偷藏的炭笔在纸条背面画出的图案——一朵五瓣梅花,与严嬷嬷簪子上的"蝎"字组合起来,赫然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毒蝎门"标记。
"有意思。
"云绾把纸条吞进肚子,对着月亮眯起眼,"看谁玩死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