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桶倾泻而下的劣质沥青，浓稠得化不开。
巨大的探照灯如同巨兽冰冷的独眼，在钢筋森林的骨架上切割出惨白的光域，又在更远处投下扭曲晃动的浓重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粉尘、铁锈、未干水泥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刺鼻而沉闷。
震耳欲聋的轰鸣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混凝土搅拌车滚筒的闷响、振动棒刺穿耳膜的嗡鸣、塔吊偶尔转动的吱呀声，共同奏响着一曲粗犷的都市建设交响。
陈灰站在3号楼打桩机旁。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灰浆的深蓝色工装，脚下蹬着一双厚重的劳保鞋，头上扣着同样灰扑扑的安全帽。
安全帽的带子耷拉在一旁，帽檐下，是一张被汗水浸湿、沾着点点水泥灰的年轻脸庞。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但那双眼睛，在塔吊上大灯强光下的照射下，却偶尔浮现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疲惫与深邃，仿佛看尽了千年的风尘。
“阿灰，料来了！”
年轻的工友小张隔着老远喊了一声，声音在噪音中有些失真。
他正紧张地指挥着一辆庞大的混凝土搅拌车倒车，罐体缓缓旋转，发出沉重的“隆隆”声。
陈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他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精壮的肌肉在工服下隐约起伏。
他走到基础坑边缘，向下望去。
深坑里，CFG桩基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几个夜班工人穿着雨靴，在坑底调整着桩基钻头的位置，身影在巨大的阴影里显得渺小而忙碌。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陈灰的脊椎爬了上来。
那不是夜风的凉，也不是深坑的湿冷，而是一种粘稠、阴鸷、带着丝丝缕缕腐朽气息的浊气。
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前世无数次面对妖邪鬼魅时，就是这种气息先至。
只是此刻，这气息微弱却混乱，像是从地底深处被强行搅动起来的沉淀物，带着一种被惊醒的怨怼和不甘。
他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浑浊的空气进入肺部，那丝寒意却更加清晰了。
他凝神，目光仿佛穿透了基坑底面，投向更深、更黑暗的地底。
在他的感知里，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坚实的承载，而像一张被粗暴撕开裂缝的薄纸，一丝丝阴冷的、带着土腥气的黑色“气流”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漏出来，缠绕在冰冷的钢筋上，甚至试图攀附上坑底工人的脚踝。
“啧。”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从陈灰唇边溢出。
又是地脉扰动。
这种大型深基坑开挖，就像在城市的身体上动刀子，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深埋的地脉，或者惊扰了沉睡地底、本不该被打扰的东西。
“阿灰，怎么了？
脸色不太好。”
包工头老王叼着半截烟凑了过来，他西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眼袋深重，但眼神很活络，他算是陈灰的养父。
十七年前，他把陈灰从老家的河边抱了回来。
他拍了拍陈灰的肩膀，力道不小。
陈灰瞬间收敛了眼中的异色，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的打灰工。
他摇摇头，用带着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闷声道：“没事，叔。
有点凉。”
“凉？
这大热天的，心静自然凉！”
老王哈哈一笑，吐出一口烟圈，“赶紧的，料快满了，准备开干！
今晚这第一根桩可是关键，不能出岔子！”
“嗯。”
陈灰应了一声，走向轰鸣的混凝土泵车。
巨大的金属臂架缓缓移动，对准了打桩机的进料口。
青灰色的混凝土浆如同粘稠的瀑布，开始顺着泵管轰隆隆地倾泻而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浑浊的水泥点。
这个项目的地基是CFG桩，打桩机一边打钻，一边注入混凝土。
钻头缓缓扎入地面，混凝土也随之倾注，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就在第一根桩基要到达预定深度的时候，突然嗡——！
刺耳的蜂鸣瞬间压过其他噪音，强大的震动通过金属杆传递到陈灰的手臂，仿佛要将他全身的骨头都震散。
就在这剧烈的震动中，一丝更清晰的画面猛地刺入他的脑海：尸山血海，这是他等想到唯一形容他脑海中画面的词汇了。
“嘶……”陈灰猛地吸了口气，手一抖，振动棒差点脱手。
这脑海中突如其来的记忆画面如同冰锥，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又是那些该死的闪回！
每次感知到强烈的阴煞或者地脉异动，这些属于“玄尘子”的零碎记忆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甩甩头，强行将注意力拉回现实，继续操纵着机器往下钻。
他能感觉到，随着混凝土的注入，那从地底渗出的阴冷浊气似乎被暂时压制、驱散了一些。
这蕴含着“固化”与“奠基”力量的现代造物，在他手中，竟隐隐契合了某种古老的道法意蕴。
然而，他心中的不安并未散去。
这地底的“伤口”只是被混凝土暂时糊住了，那股怨气和不甘并未真正平息。
就像被强行按进水里的一颗不安分的心，随时可能爆发出更大的反弹。
“阿灰，你看那边！”
小张突然指着不远处一片己经浇筑好的基坑的护坡，声音带着一丝惊疑，“护坡好像裂了条缝？”
陈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那根粗壮的灰色坡体表面，一道细微但笔首的裂纹，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正悄然向上蔓延。
就在此时，第一根桩也到达预定深度，桩机开始上拔，覆满泥土的桩基表面，竟然带着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气息，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和腐朽味。
陈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施工裂缝。
地底的东西，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安分。
他捏了一把从地底下带上来的泥土，冰冷的触感让他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他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冰冷的凉意夹杂着血腥味冲的他有些许头脑发晕。
看来，想继续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当个安静的“打灰佬”，没那么容易了。
这工地底下埋着的麻烦，得尽快想办法“清理”干净，否则……他看了一眼坑底浑然不觉、还在忙碌的工友，又瞥了一眼护坡上不祥的裂缝。
看来，今晚这“灰”，打得不会太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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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紧张地指挥着一辆庞大的混凝土搅拌车倒车，罐体缓缓旋转，发出沉重的“隆隆”声。
陈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他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精壮的肌肉在工服下隐约起伏。
他走到基础坑边缘，向下望去。
深坑里，CFG桩基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几个夜班工人穿着雨靴，在坑底调整着桩基钻头的位置，身影在巨大的阴影里显得渺小而忙碌。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陈灰的脊椎爬了上来。
那不是夜风的凉，也不是深坑的湿冷，而是一种粘稠、阴鸷、带着丝丝缕缕腐朽气息的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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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无数次面对妖邪鬼魅时，就是这种气息先至。
只是此刻，这气息微弱却混乱，像是从地底深处被强行搅动起来的沉淀物，带着一种被惊醒的怨怼和不甘。
他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浑浊的空气进入肺部，那丝寒意却更加清晰了。
他凝神，目光仿佛穿透了基坑底面，投向更深、更黑暗的地底。
在他的感知里，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坚实的承载，而像一张被粗暴撕开裂缝的薄纸，一丝丝阴冷的、带着土腥气的黑色“气流”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漏出来，缠绕在冰冷的钢筋上，甚至试图攀附上坑底工人的脚踝。
“啧。”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从陈灰唇边溢出。
又是地脉扰动。
这种大型深基坑开挖，就像在城市的身体上动刀子，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深埋的地脉，或者惊扰了沉睡地底、本不该被打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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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他把陈灰从老家的河边抱了回来。
他拍了拍陈灰的肩膀，力道不小。
陈灰瞬间收敛了眼中的异色，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的打灰工。
他摇摇头，用带着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闷声道：“没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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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
这大热天的，心静自然凉！”
老王哈哈一笑，吐出一口烟圈，“赶紧的，料快满了，准备开干！
今晚这第一根桩可是关键，不能出岔子！”
“嗯。”
陈灰应了一声，走向轰鸣的混凝土泵车。
巨大的金属臂架缓缓移动，对准了打桩机的进料口。
青灰色的混凝土浆如同粘稠的瀑布，开始顺着泵管轰隆隆地倾泻而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浑浊的水泥点。
这个项目的地基是CFG桩，打桩机一边打钻，一边注入混凝土。
钻头缓缓扎入地面，混凝土也随之倾注，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就在第一根桩基要到达预定深度的时候，突然嗡——！
刺耳的蜂鸣瞬间压过其他噪音，强大的震动通过金属杆传递到陈灰的手臂，仿佛要将他全身的骨头都震散。
就在这剧烈的震动中，一丝更清晰的画面猛地刺入他的脑海：尸山血海，这是他等想到唯一形容他脑海中画面的词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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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心中的不安并未散去。
这地底的“伤口”只是被混凝土暂时糊住了，那股怨气和不甘并未真正平息。
就像被强行按进水里的一颗不安分的心，随时可能爆发出更大的反弹。
“阿灰，你看那边！”
小张突然指着不远处一片己经浇筑好的基坑的护坡，声音带着一丝惊疑，“护坡好像裂了条缝？”
陈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那根粗壮的灰色坡体表面，一道细微但笔首的裂纹，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正悄然向上蔓延。
就在此时，第一根桩也到达预定深度，桩机开始上拔，覆满泥土的桩基表面，竟然带着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气息，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和腐朽味。
陈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施工裂缝。
地底的东西，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安分。
他捏了一把从地底下带上来的泥土，冰冷的触感让他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他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冰冷的凉意夹杂着血腥味冲的他有些许头脑发晕。
看来，想继续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当个安静的“打灰佬”，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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