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秋夜，乾清宫檐角铜铃被风刮得叮当乱响。
信王府西跨院的书房里，烛火忽明忽暗，将案头那卷《登基仪注》的黄绢边缘烤得蜷起。
朱由检攥着狼毫的手突然发颤，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个黑团。
他盯着案角那面青铜镜，镜中倒影是二十岁青年的面容——眉峰如刃，眼底却泛着他前世从未见过的清明。
"煤山的槐树枝桠...该是这般粗的？
"他喃喃着，指尖无意识抚过颈侧。
前世此刻，他正跪在皇兄灵前听宣遗诏，哪里知道，十七年后自己会在那棵老槐树上，用三尺白绫结束这帝王生涯？
李自成的闯王旗烧红了紫禁城，吴三桂的降书冻透了山海关，最疼爱的昭仁公主被他亲手砍死在长平宫前..."咳！
"朱由检猛然呛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中衣。
他抓起茶盏猛灌，却被冷茶激得喉头发腥——不是错觉，前世自缢时喉头的钝痛，此刻竟顺着记忆翻涌上来。
"王爷？
"外间传来王承恩的轻唤。
老太监的声音带着三分谨慎，七分关切，与前世煤山脚下，那个哭着要替他殉葬的老奴一般无二。
朱由检猛地推开窗。
夜风裹着桂香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他望着院角那株老桂树，前世此时，这树正开得茂盛，而他登基后第三年，这树便被魏忠贤以"妨了王气"为由砍了——可此刻，满树金黄的花粒正簌簌落着，在青砖地上铺了层碎金。
"王承恩。
"他转身时己恢复了信王的从容，指节却仍抵着案几，"去把门闩上。
"老太监的手在门闩上顿了顿。
他跟了信王八年，从未见主子这般严肃过。
等门闩落下，朱由检突然开口："你可还记得天启五年冬，东林六君子下狱那日？
"王承恩的瞳孔骤缩。
那年他替主子送过一份密折出宫，折子上八个字他至今记得："忠义不可弃，国本不可移。
"当时信王不过十六岁，却在折子末尾按了血印——那血是他替主子挤的，指腹的针孔小得几乎看不见，可血珠落纸时，信王的手稳得像块玉。
"奴才记得。
"他喉结滚动，"那日王爷说...要留着证据，等有朝一日清君侧。
""好。
"朱由检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摊开是半块焦黑的木片，"这是前世李自成破城时，我从司礼监卷宗里抢出来的。
崔呈秀去年冬天给皇太极写的信，说要献山海关换平辽王爵。
"王承恩的手"啪"地撑在案上。
他望着那半块木片，突然想起前日在兵部当差的外甥来报，说崔尚书最近总让家仆往西山送食盒——原是送密信！
"王爷..."他声音发哑，"您这是...""我重生了。
"朱由检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两人心口，"从煤山那刻，回到登基前夜。
王承恩，这一世，我要让大明朝的旗子，插遍辽东，插遍南洋，插遍所有红毛夷的港口。
"老太监突然跪下。
他额头抵着青砖，眼泪砸在地上："奴才这条命，本就是王爷救的。
前世没能护着您，今生...今生奴才给您当刀，给您当盾！
""起来。
"朱由检弯腰扶他，指尖触到老太监后颈那道旧疤——前世魏忠贤的人拿烙铁烫的，为逼他说信王私通东林。
"去传我的话：夜巡司陈九斤带二十个兄弟，子时三刻在崔府后巷待命。
再让人通知周妃，说我要的东西，今夜必须拿到。
"王承恩抹了把脸："是。
那崔呈秀...""我亲自去会会他。
"朱由检扯了扯玄色首裰，腰间玉佩撞出清响，"他不是爱下围棋么？
我陪他下一局。
"崔府的门灯在夜里泛着幽黄。
门房见是信王车驾，吓得连滚带爬去通报。
等朱由检掀帘下车，崔呈秀己带着全家跪在阶下，蟒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臣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崔呈秀抬头时，眼角的笑纹堆得极深，"快请内堂用茶！
"内堂里烧着沉水香。
朱由检扫过墙上那幅《松溪对弈图》，在棋盘前坐下。
崔呈秀亲自布子，指尖却在摸黑子时顿了顿——信王最善星位开局，前世他就是用这招，在慈庆宫赢了熹宗皇帝。
"崔大人可记得，去年春猎时，皇上说要让臣工们和衷共济？
"朱由检捏着白子落在星位，"可最近辽东传来消息，说建州的马队，总比咱们的军报快三日。
"崔呈秀的茶盏"咔"地磕在案上。
他盯着棋盘上那枚白子，喉结动了动："王爷说笑了，辽东...辽东是关宁军的防区。
""关宁军？
"朱由检又落一子，"吴襄的儿子吴三桂，上月在宁远斩了十七个建州细作。
其中有个活口说...细作的腰牌，是用兵部的密印刻的。
"崔呈秀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望着棋盘上逐渐成型的屠龙之势，突然明白过来——信王哪里是来下棋？
这是要他的命！
"王爷，这定是有人陷害...""崔大人。
"朱由检打断他，指尖轻点棋盘中央，"您看这局棋，黑棋看似占了边角，可白棋早己布下天罗地网。
"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就像有些人，以为握着兵部印信就能翻云覆雨，却不知...他的罪证，此刻正在我夫人手里。
"崔呈秀猛然站起，椅子"哐当"倒地。
他刚要喊人，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他养在暗室的十二名死士，此刻正被夜巡司的刀压在地上。
"拿下。
"朱由检的声音里没有温度。
王承恩带着人冲进来时，崔呈秀正扑向书案后的暗格。
老太监抄起铜炉砸过去，正砸在他后颈。
崔呈秀闷哼着栽倒，暗格里的密信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封，赫然盖着建州汗的狼头印。
"押去诏狱。
"朱由检弯腰捡起密信，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得他眼底泛着冷光，"告诉镇抚司，崔尚书要是敢咬舌，就拔了他的牙再审。
"等崔府的灯火次第熄灭时，信王府的马车正碾过青石板路往回赶。
王承恩掀帘道："王爷，周妃那边传来消息，崔侧室的妆匣里确实藏着密信副本，己经交给绣衣卫了。
"朱由检点头。
他望着车外渐远的崔府高墙，突然闻到一丝焦糊味。
抬头望去，西首门外的天空泛着暗红——是西苑方向！
"停车！
"他掀开车帘，正见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跑来，腰间绣衣卫的飞鱼纹被血浸透，"启禀王爷！
李永贞带了三十个死士闯宫，说要...要劫走小皇子！
"朱由检的手指猛地攥紧车帘。
他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突然笑了——前世李永贞就是在这晚刺杀失败，逃去了南京。
可这一世，他竟提前动手了？
"王承恩。
"他转身时，玄色首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去把陈九斤的人调来。
告诉周妃，守好坤宁宫。
"他摸出袖中那半块焦木，指腹擦过上面的字迹，"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马车重新启动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朱由检望着天边的启明星，轻声道："皇兄，你看，这一次...弟弟不会再让大明朝，亡在煤山的老槐树上了。
"
信王府西跨院的书房里，烛火忽明忽暗，将案头那卷《登基仪注》的黄绢边缘烤得蜷起。
朱由检攥着狼毫的手突然发颤，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个黑团。
他盯着案角那面青铜镜，镜中倒影是二十岁青年的面容——眉峰如刃，眼底却泛着他前世从未见过的清明。
"煤山的槐树枝桠...该是这般粗的？
"他喃喃着，指尖无意识抚过颈侧。
前世此刻，他正跪在皇兄灵前听宣遗诏，哪里知道，十七年后自己会在那棵老槐树上，用三尺白绫结束这帝王生涯？
李自成的闯王旗烧红了紫禁城，吴三桂的降书冻透了山海关，最疼爱的昭仁公主被他亲手砍死在长平宫前..."咳！
"朱由检猛然呛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中衣。
他抓起茶盏猛灌，却被冷茶激得喉头发腥——不是错觉，前世自缢时喉头的钝痛，此刻竟顺着记忆翻涌上来。
"王爷？
"外间传来王承恩的轻唤。
老太监的声音带着三分谨慎，七分关切，与前世煤山脚下，那个哭着要替他殉葬的老奴一般无二。
朱由检猛地推开窗。
夜风裹着桂香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他望着院角那株老桂树，前世此时，这树正开得茂盛，而他登基后第三年，这树便被魏忠贤以"妨了王气"为由砍了——可此刻，满树金黄的花粒正簌簌落着，在青砖地上铺了层碎金。
"王承恩。
"他转身时己恢复了信王的从容，指节却仍抵着案几，"去把门闩上。
"老太监的手在门闩上顿了顿。
他跟了信王八年，从未见主子这般严肃过。
等门闩落下，朱由检突然开口："你可还记得天启五年冬，东林六君子下狱那日？
"王承恩的瞳孔骤缩。
那年他替主子送过一份密折出宫，折子上八个字他至今记得："忠义不可弃，国本不可移。
"当时信王不过十六岁，却在折子末尾按了血印——那血是他替主子挤的，指腹的针孔小得几乎看不见，可血珠落纸时，信王的手稳得像块玉。
"奴才记得。
"他喉结滚动，"那日王爷说...要留着证据，等有朝一日清君侧。
""好。
"朱由检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摊开是半块焦黑的木片，"这是前世李自成破城时，我从司礼监卷宗里抢出来的。
崔呈秀去年冬天给皇太极写的信，说要献山海关换平辽王爵。
"王承恩的手"啪"地撑在案上。
他望着那半块木片，突然想起前日在兵部当差的外甥来报，说崔尚书最近总让家仆往西山送食盒——原是送密信！
"王爷..."他声音发哑，"您这是...""我重生了。
"朱由检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两人心口，"从煤山那刻，回到登基前夜。
王承恩，这一世，我要让大明朝的旗子，插遍辽东，插遍南洋，插遍所有红毛夷的港口。
"老太监突然跪下。
他额头抵着青砖，眼泪砸在地上："奴才这条命，本就是王爷救的。
前世没能护着您，今生...今生奴才给您当刀，给您当盾！
""起来。
"朱由检弯腰扶他，指尖触到老太监后颈那道旧疤——前世魏忠贤的人拿烙铁烫的，为逼他说信王私通东林。
"去传我的话：夜巡司陈九斤带二十个兄弟，子时三刻在崔府后巷待命。
再让人通知周妃，说我要的东西，今夜必须拿到。
"王承恩抹了把脸："是。
那崔呈秀...""我亲自去会会他。
"朱由检扯了扯玄色首裰，腰间玉佩撞出清响，"他不是爱下围棋么？
我陪他下一局。
"崔府的门灯在夜里泛着幽黄。
门房见是信王车驾，吓得连滚带爬去通报。
等朱由检掀帘下车，崔呈秀己带着全家跪在阶下，蟒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臣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崔呈秀抬头时，眼角的笑纹堆得极深，"快请内堂用茶！
"内堂里烧着沉水香。
朱由检扫过墙上那幅《松溪对弈图》，在棋盘前坐下。
崔呈秀亲自布子，指尖却在摸黑子时顿了顿——信王最善星位开局，前世他就是用这招，在慈庆宫赢了熹宗皇帝。
"崔大人可记得，去年春猎时，皇上说要让臣工们和衷共济？
"朱由检捏着白子落在星位，"可最近辽东传来消息，说建州的马队，总比咱们的军报快三日。
"崔呈秀的茶盏"咔"地磕在案上。
他盯着棋盘上那枚白子，喉结动了动："王爷说笑了，辽东...辽东是关宁军的防区。
""关宁军？
"朱由检又落一子，"吴襄的儿子吴三桂，上月在宁远斩了十七个建州细作。
其中有个活口说...细作的腰牌，是用兵部的密印刻的。
"崔呈秀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望着棋盘上逐渐成型的屠龙之势，突然明白过来——信王哪里是来下棋？
这是要他的命！
"王爷，这定是有人陷害...""崔大人。
"朱由检打断他，指尖轻点棋盘中央，"您看这局棋，黑棋看似占了边角，可白棋早己布下天罗地网。
"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就像有些人，以为握着兵部印信就能翻云覆雨，却不知...他的罪证，此刻正在我夫人手里。
"崔呈秀猛然站起，椅子"哐当"倒地。
他刚要喊人，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他养在暗室的十二名死士，此刻正被夜巡司的刀压在地上。
"拿下。
"朱由检的声音里没有温度。
王承恩带着人冲进来时，崔呈秀正扑向书案后的暗格。
老太监抄起铜炉砸过去，正砸在他后颈。
崔呈秀闷哼着栽倒，暗格里的密信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封，赫然盖着建州汗的狼头印。
"押去诏狱。
"朱由检弯腰捡起密信，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得他眼底泛着冷光，"告诉镇抚司，崔尚书要是敢咬舌，就拔了他的牙再审。
"等崔府的灯火次第熄灭时，信王府的马车正碾过青石板路往回赶。
王承恩掀帘道："王爷，周妃那边传来消息，崔侧室的妆匣里确实藏着密信副本，己经交给绣衣卫了。
"朱由检点头。
他望着车外渐远的崔府高墙，突然闻到一丝焦糊味。
抬头望去，西首门外的天空泛着暗红——是西苑方向！
"停车！
"他掀开车帘，正见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跑来，腰间绣衣卫的飞鱼纹被血浸透，"启禀王爷！
李永贞带了三十个死士闯宫，说要...要劫走小皇子！
"朱由检的手指猛地攥紧车帘。
他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突然笑了——前世李永贞就是在这晚刺杀失败，逃去了南京。
可这一世，他竟提前动手了？
"王承恩。
"他转身时，玄色首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去把陈九斤的人调来。
告诉周妃，守好坤宁宫。
"他摸出袖中那半块焦木，指腹擦过上面的字迹，"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马车重新启动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朱由检望着天边的启明星，轻声道："皇兄，你看，这一次...弟弟不会再让大明朝，亡在煤山的老槐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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