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成婚的当日，他却恩将仇报，屠了我自小长大的药王谷。
逃出药王谷的那日，他强迫我服下忘忧散：“都忘了吧。”
直到我恢复记忆，一刀刺入他心口。
我也不曾知道，原来，他从未骗我。
1桃花树下，人影交叠。
是他，裴钰。
说好下月就娶我的裴钰。
此刻，他正与旁人相拥。
他怀中搂着的女子，正是我那位向来与我不睦的大师姐。
“东西呢？”裴钰的声音压得极低。
大师姐娇笑着，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急什么？你不是还要娶阿昭吗？又让我找东西，你想得倒美。”
他将她搂得更紧，鼻息粗重：“歌儿，我..."我再也听不下去，踉跄着转身逃离。
回到房中，我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床沿。
裴钰……他怎能...怎能如此...若他...和大师姐早已情投意合，又何必许我婚约？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往上涌。
我咬住嘴唇，硬生生压下那股恶心。
不能哭。
江云昭，他不配。
我挣扎着起身，胡乱抓起地上的拐杖。
一步，一步。
挪向裴钰的房间。
心跳得快要炸开，每靠近一点，就更猛烈一分。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重重敲门。
“吱呀——”门很快就开了。
他站在那里，一身月白长袍，墨发松散，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倦色。
呵，是和师姐温存累了吧。
我心底冷笑，面上却强撑着平静。
“昭昭？”他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弯了眉眼，快步过来，伸手要扶。
身子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裴钰，我们退婚吧。”
声音出口，我才发现嘶哑得不像话。
他的手僵在半空：“昭昭，你……为什么？”“为什么？”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抬手颤抖着指向他：“你…和大师姐，我…都看见了！”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昭昭…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几不可闻的哽咽。
我死死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突然上前，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
那力道，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相信我，昭昭，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砸在我的胸口。
那么用力，那么真切。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住他。
我恨自己没骨气，却又忍不住想相信他。
我在心里无声的说：“裴钰，我真的很爱你啊。”
2我记起我遇见裴钰的那日。
他蜷缩在乱石堆里，玄色的衣袍被血浸透，狼狈不堪。
我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紧攥的拳头，将仅有的一颗“回春散”塞进他口中。
这是药王谷的秘药。
师父曾说过，此药可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计划……不可延……”裴钰喉间溢出破碎的呓语，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我俯身凑近，想听得更真切些。
指尖忽地一颤，随即掌中装药的小瓷瓶“当啷”一声脆响，跌落在地，碎瓷四溅。
我的心头无端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像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我低头捡碎瓷片时，瞧见裴钰腰间的玉佩滑落，露出一角的纹路，很是特别。
我略感好奇，鬼使神差地伸手，却被他骤然攥紧了手腕。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戾气，锋利得骇人，但在看清我的面容时，那戾气又转瞬化作温润的春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下…裴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眼眸如玉，声音清润，与方才的戾气判若两人，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说，他原是江南富商之子，遭人陷害，家族倾覆，只身逃亡至此，才落得如此境地。
“我叫江云昭，你可听过白芷？她是我师父，你放心，我定可以医好你。”
我看着他，竟不自觉地红了脸颊，对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第二日，我随便寻了个借口，一人再度入山。
暴雨如注，砸在脸上生疼，我低头看向药篓里的血灵芝，只剩最后一株便可集齐。
为了替裴钰养伤，血灵芝必不可少，需得两株入药，回春散的药效方才全。
血灵芝生长于陡峭的崖壁之上，极为难寻。
我攀着湿滑的藤蔓，一点点向上挪动。
却在摘到药草的瞬间，听见了藤根断裂的脆响。
身体骤然失重，我不出意外地跌落山崖。
坠落的瞬间，我已预见了粉身碎骨的结局，却不料腰间一紧，有人从身后猛地揽住了我，将我护在怀中。
是裴钰。
他竟不顾自己虚弱之躯，强撑着伤体，背着我回了药王谷内。
他的呼吸滚烫，急促地喷洒在我耳畔：“江姑娘，你不要命了？”劫后余生，我在他背上虚脱地笑了：“呼，还好血灵芝没掉，这下，你有救了。”
裴钰听到这句话，背脊骤然僵硬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自然。
当时我并未在意，只当是他身体虚弱，背我吃力。
他背着我，我清晰地看清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上面雕刻着玄鸟的纹路，栩栩如生。
裴钰得知我的左腿因为救他而落下残疾，愧疚不已，紧紧抱着我，一遍遍地说会照顾我一辈子，也一定会帮我找到我幼时走散的弟弟江云舟。
他并未食言。
他向师父提亲，求娶于我，婚期就定在了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将养好伤，即便不能痊愈，起码也能勉强下床行走，不至于在婚礼上太过失态。
裴钰总爱替我揉捏受伤的左腿：“待我重振家业，定以十里红妆，再给昭昭一场盛大的婚礼，弥补今日的仓促。”
我想相信他。
3师父又抱着酒坛子，孤零零地坐在药王谷口的大槐树下。
她眼神迷离，望着谷口的方向发呆。
酒气熏得她脸颊通红，眼眶也湿漉漉的：“又走了一个啊……”我挨着师父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师父，我不会走的，就算和裴钰成了亲，我也留在谷里陪你。”
师父醉醺醺地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的阿昭最好啦，明年就十八了吧？”我重重点头“嗯”了一声，一头扎进师父怀里。
送师父回了屋后，我也躺在了床上。
大师姐不告而别，如同之前离开的那些师兄师姐一般。
师父告诉我，她们长大了，心野了，药王谷太小，留不住。
随她们去吧。
我想，大概是明日我就要与裴钰成亲，大师姐并不想看见吧。
裴钰没有骗我。
是我误会了他和大师姐。
明日，只要一觉醒来，我就是裴钰的娘子了。
我躲在被子里，捂着脸，满心期待着明日的婚礼。
越想越开心，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干脆披了件衣服，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远远地，我便瞧见了裴珏的背影，他独自立于月下，身姿挺拔如松。
我心念一动，正欲上前给他一个惊喜，却见他忽地抬手，放飞了一只信鸽。
我心生疑惑，他不是说，已无家人了吗？药王谷地势复杂，路径蜿蜒，但我自幼在此长大，对谷中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悄无声息地绕过正门，从另一侧小道截下了信鸽。
指尖轻触，自鸽腿之上取下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明日屠谷，取《毒经》。”
我身子瞬间一软，慌忙连滚带爬地逃回房间。
黑暗中，我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屠谷？裴钰…他竟要屠谷！我狠狠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师父。
我踉跄起身，正欲推门。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如玉：“昭昭，你睡了吗？”是裴钰。
我浑身僵住。
他见我迟迟没有回应，便径自推门而入，缓步走到我面前，在我身前蹲下。
他抬手轻抚我的眼睑，语气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谁欺负我们家昭昭了？怎么哭了？”他的指尖温热，触碰之处却让我如坠冰窟，心底只余恐惧。
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眸色渐沉，语调骤然转冷，厉声质问：“你看到信了？”伪装被撕破，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失去了耐心，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将我狠狠抵在门板上，“说话！”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拼命摇头，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无法撼动丝毫。
他见我如此，眼底的厌恶之色更甚，一把将我甩在地上。
“好好待在这，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说完便转身离去，反手将房门紧锁。
我瘫坐在地上绝望地拍门：“裴钰！是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啊！你怎能如此对我……”“放我出去！”“裴钰，你放我出去！”4翌日，本该是我满心期待的婚礼。
我却被门外一阵阵的哭喊声和打斗声惊出一身冷汗。
突然，关我的房门在外面打斗中被意外撞开。
我趁机冲了出去。
药王谷的烟火烧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我顾不得腿上的伤，踉跄着朝师父的房间奔去。
沿途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药王谷此刻已然沦为人间炼狱。
我在尸堆中穿梭，想要找到师父的身影。
倏地，一道寒光闪过我眼前。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人，手起剑落，刺穿了小师弟的咽喉。
“不要！”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疯了般扑了过去，想要阻止那行凶之人。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那人反手一剑，狠狠刺穿了肩胛。
剧痛瞬间蔓延全身，我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我捂住肩胛，温热的鲜血依然不断从手中涌出。
我强忍剧痛望向执剑之人。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脸，眉眼依稀有几分幼时的轮廓。
只是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凝结着令人心悸的寒霜。
我猛然僵住，失声惊呼：“阿舟？”那人执剑的手骤然一颤，手中长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阿姐！是你吗！”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阿姐，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大夫？大夫在哪？快来人，救救我阿姐！”他的怀抱温暖而熟悉，依稀带着幼时记忆中，弟弟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
阔别多年，我竟真的找到了阿舟！然而，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扩散。
利刃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下一瞬，冰冷的剑锋便自阿舟身后，狠狠刺穿了他的身体。
长剑倏地一下抽回，鲜血喷溅而出，温热腥稠，溅了我满脸。
“把她放下。”
是裴珏，他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心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不！不要！”“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裴珏想要伸手来抱我，我却一把推开了他，踉跄着扑到阿舟身旁：“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啊！裴珏，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阿舟——”我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双手颤抖着，撕下自己裙摆上的布条，想要替他包扎伤口，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阿舟却抬手拦下了我的动作，他用尽力气将一枚令牌塞进我的手中，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阿姐……快...逃...”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也随之黯淡，手掌无力地垂落，彻底失去了呼吸。
“阿舟——！”我抱着弟弟冰冷的身体，悲痛欲绝。
令牌从我掌心缓缓滑落。
纹路与裴珏的玉佩分毫不差，是玄鸟的图案。
玄鸟……玄衣卫……无数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我的胸腔像是被撕裂，肩上的痛意更甚，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5待我醒来，我依然还在房间里。
房间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那是药王谷特有的气息，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是做了一场噩梦吗？我顾不得穿鞋光脚下了床，拉开房门跑出去。
门外空无一人，一地的血迹告诉我，那不是一场梦。
药王谷，真的没了。
师父，阿舟，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妹们……他们都死了。
熟悉地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我的身体瞬间紧绷，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在这一刻化为恨意。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向身后之人刺去。
“昭昭...”裴钰攥着我的手往他的皮肉里按得更深。
“裴钰！我要杀了你！你骗我！你骗了我！我师父...她是不是...”“昭昭....你师父没有死....”我猛地抽回手，簪子尖端带出一串血珠：“你...你说什么！”“十七，你和她废话什么！”四皇子阴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踩碎药王谷的匾额，木屑四溅，扬起一片尘土。
他走到我面前，剑尖挑起我的下颌：“交出《毒经》，我留你全尸。”
《毒经》？什么《毒经》？我茫然地看向他们，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药王谷中，我从未听说过所谓的《毒经》。
“好，让我先见一下我师父。”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四皇子冷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6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去见四皇子。
我在裴钰的带领下穿过重重院落，最终在一处戒备森严的厅堂前停下。
四皇子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江姑娘，你这是想通了？”我抬起头，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你要的《毒经》早没了。”
他周身气息瞬间变得阴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