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正月里，是新年。领着娃，回娘家。外婆亲亲压岁钱，喝喝小酒揉揉肚，

还得捎只鸡回家。十米长的鞭炮像条小龙似的趴在地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硝烟漫天。

鸡笼里，群鸡飞舞。“今天这鸡挺乖，平常像个战斗士。

”李大娘抓起一只卧在地上的大公鸡，美丽的大公鸡，像只微型的黑孔雀。

“喔.......”大公鸡心里笑咯咯地说，鸡命到头了，鸡命到头了。对。

“别叫”李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公鸡的头。无星的天空挂着一轮月亮。

一条乡村水泥马路上，两个相隔很远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亮光。

“刺......”一辆黑色的汽车来了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穆小英双臂张开，

一脸憨笑地站在汽车前面。“谁呀？”穆小红坐在汽车后座上。“你妹。

”康剑北右手放在手动机械驻车制动器上。穆小红生气的脸一秒拉长，用力地打开车门，

下车。“你妹，呸”穆小英打了自己一下嘴巴，“英子，你要干嘛！

”简飞鬼鬼祟祟地弯着腰，摸索着车子的边门，在穆小红的身后把车里的大公鸡拿了出来。

“简飞，跑。”说时迟那时快。穆小红听到穆小英的喊话，一个转身，

抓住了简飞手里的大公鸡。“简飞，放手。”穆小红大声说道。“是是是是。姐，

不拿鸡回家，英子不让上床睡觉。”简飞说着一口不伶俐的语言，还喷着唾沫星子。

穆小红和简飞两人扯着大公鸡，像拉锯似的一来一回，脚步随着双手的拉扯走到了路边。

简飞脚下踩了个石头，一滑，松开了抓鸡的双手，身体往后一倒，躺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穆小红提着大红鸡撒腿就跑。“快开车，快......”穆小红把大公鸡放在了腿上，

双手抱着。1.初四。几只鹿图案的抱枕整齐地靠在米黄色的皮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各种水果和糕点，还有各种带包装的零食，精美的果盘映衬着水果糕点，

仿佛看到一幅美轮美奂的画作，如果收回时间的流逝，保罗塞尚会把这幅画描绘下来，

还会赋予它一个幸福的名字--家的味道。电视机的背景墙是幅旭日东升图，

长长的壁纸中间挂了个红底金边的挂钟，旭日东升倒成了双日东升，时钟指向十点整。

与大门成三十度角的客厅位置上放着立柜式佛龛，佛龛供着一尊文财神，

财神爷前的电香烛炉亮着灯，贡品三盘，三个苹果，三个大橘子，七根小香蕉四根在下，

三根在上，香蕉头的分支向上朝内。门开了。

一个8岁的小男孩扮成老虎的样子欢乐地从门外蹦了进来。他有个非常好听的小名叫年年。

“到家啦。”古灵精怪的年年配合着老虎的扮相说着话。

一对中年夫妻跟着年年的脚步满面红光地走进房来。男主人康剑北左手提着一只大公鸡，

像举杠铃一样地抖了抖它，公鸡不厌其烦地叫了一声，“喔”。“你说你跟你妹抢什么鸡？

咱家是买不起一只鸡！”穆小红把黑色皮包往沙发上一扔，红色的大塑料袋放在地上，

看不清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年货。“你不懂。”“妈，开空调啊！”“十点啦，

你该洗洗睡觉了。”“我还想看会电视。”年年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穆小红绷着个脸走到年年身边，抢过年年手里的遥控器。拿在手里的遥控器按了一下，

液晶电视屏幕上显示“再见”，亮屏成了黑幕。“不行。睡觉。”穆小红冷冷地说。

年年耷了个脑袋，嘟着嘴，两手交叉地放在背后，突然转过身体，闭着眼睛扮了个老虎样，

又转过身，两手交叉地放在背后一摇一晃离开了客厅。“砰”的一声响，

年年把他房间的门关上了。“怎么回事。”康剑北走到穆小红身边。“我没让他看电视，

生气了。”“就一个孩子惯就惯着点。”“别说孩子，你就是一个称呼，

你管过他吗!来来来，老公，我们开始吧。不要管他了。”“好嘞。

”康剑北眼里的温情已经飞到了卧室。一米八的大床上，平平整整铺着墨绿色法兰绒的套被，

穿着粉红色兔子装的情趣内衣的女人像只蝎子形态趴在床边上，翘上天的一条腿前后摆动着，

等待着他，快快乐乐过新年的他。2.小区里的路灯，闪耀着微茫的亮光。

小小的阳台也沾上它的光。那只黑色羽毛漂亮的大公鸡，踱来踱去，像只微型的黑孔雀。

大公鸡伸长脖子，用力地叫了一声。“喔......”大公鸡耷拉着脑袋，继续踱来踱去，

它苍白的心情用悲伤的叫声告诉全世界，十年呀！十年！从乡村到城市，鸡命到头了，

鸡命终于要到头了。对。它用力地抖了抖全身，翅膀扑闪了几下，一坨鸡屎掉在了地上。

3.康剑北低着头看着手机挪动着脚步离开客厅。“我就不出来了。门，你锁好。

”“等一下。”穆小红在厨房里打开橱柜，扯了几个垃圾袋，跑到过道处，

看着康剑北的背影喊道。“你放心我会洗澡的。”康剑北继续低着头看着手机，边走边说。

“康剑北，你给我站住。”穆小红大声地叫喊了一声。康剑北没有理会穆小红，

自顾自的往房间走去。穆小红小跑到康剑北身后，“这么晚给谁发信息呢？”“吓我一跳。

”康剑北迅速把手机熄屏按键一按。“心虚啊？”“你看。

”康剑北把熄了屏的手机送到穆小红面前。“我不看。”“老婆大人，

还有什么吩咐......”康剑北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这么晚了，睡觉吧。

从你妈家回来开了三小时车，累死了，也不知道心疼人。”穆小红弯下腰拉起康剑北的手，

“打扫卫生，接灶神。起来。”连续拽了几下康剑北的胳膊，“不要误了吉时。

”“不是在你妈家接过了，大杂烩的菜都吃了。”康剑北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是娘家，

这是我们自己家。”4.穆小红麻利地换上了家居服，在镜子前照了照，心中感慨万千，

曾经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被岁月风蚀成了中年大妈，勉强地对镜子里的那个人笑了笑，

两道深深的皱纹顺着她的笑容爬上了眼角。窗明几净，摆放整齐，

厨房看上去并没有需要打扫的痕迹。“这么干净，不用打扫。”康剑北站在厨房门边。

穆小红用手指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迅速地画了一道横线，灰色的凹痕显现出来。“你看，

脏不脏，到处都是灰呀。”“离家两天也这么多灰？”“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你的手是用来抓钱的，不是快到吉时，我也不劳驾康总，是不是。”“真多事，还多嘴，

扫哪扫哪！”康剑北拿起手边的一块抹布。穆小红从厨房的墙上取下围裙套在身上，

抽出口袋里的一双防水长袖套，走到康剑北面前，拉起他的手，给他套上袖套，

正当她套到一半时，若有所思的她突然停住了，用力地扯了一下。“你还是脱了这件皮衣吧，

怪贵的，一万多，我活了半辈子啦，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行。”康剑北扔下抹布，

离开了厨房。穆小红认认真真地拆下油烟机的漏油槽，

取下附在漏油槽上的黄油黄油的吸油棉。戴上口罩、透明手套，拿起泡泡清洗剂，

向油烟机上喷洒，一坨一坨白色的泡泡吸附在油烟机上。

她看着正在稀释的白色泡沫心头不禁一酸，仿佛看见了娘家那间破旧的厨房。

这是一间用厚厚的蓝条纹塑料布围着的厨房。

一盏二十瓦的灯泡从黑黑的木板“吊顶”上垂落下来。昏黄的厨房里，大大灶台上的盘中菜，

不静距离看都不知道是什么菜。李大娘站在大大的灶台边，在大大的黑色铁锅中翻炒着菜。

穆小红坐在又矮又小的板凳上，在她娘亲的身边。

用戴着有些发黑的白色棉纱手套的手不停地翻动着木棍，搅动着灶下火。

灶中的火燃烧着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一串火星子冒出来，穆小红的身子往侧边歪了歪，

在眼前扬了扬手。“娘，我给你装个油烟机吧。”“你给我装的排气扇挺好用。

”高高的墙上安装的排气扇带着一圈一圈黑色的油丝不停地转着，突然卡顿地停下来，

又继续转了起来。“就一直用着吧。你过得也不容易，能省就省着点。我给你求了个吉时，

一会你拿回去。”油烟机上的泡泡白沫消失不见了，变化成水珠形态吸附在油烟机壁上，

穆小红戴着手套的手在油烟机壁板上移动着，突然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

转身向后看看，原地转了个圈圈，又转了个圈圈。穆小红板着个脸，大步走出厨房，

手里拿着的白色抹布随着她走动着的手臂前后来回摆动着，抹布上的水滴在了地上。

火红的灯光从主卧浴室的磨砂玻璃门里透出来，浴室里发出“哗哗啦啦”流水的声音。

穆小红站在浴室门口，露出了微笑。“在我的熏陶下，终于走上正道了。沐浴更衣接灶神。

不错不错。

”18个平方的厨房被这位勤劳的妇人穆小红女士用超人般的速度打扫的一尘不染，

黑色的大理石台面像一面镜子一样反射出了灯光。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摆放着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