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年春，荣家长子去世。
身为次子的荣舒安，主动提出兼祧两房。他目光诚挚，声音坚定地说：“哥哥生前对我们不薄，嫂子孤苦无依，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第一年，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财产全转到寡嫂名下。那一份份文件的签署，仿佛是他对长嫂承诺的具象化。
第二年，夜幕降临之时，他开始留宿寡嫂房中，只为了能为长房传宗接代。幽微的月光洒在庭院，见证着他一次次踏入那扇门。
第三年，他竟做出令人发指之事。他逼着我们年仅三岁的女儿，为怀孕的寡嫂献血。小小的孩子，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女儿被抽干血液，最终惨死在手术台上。那一幕，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荣舒安呢，却豪掷千金，买下全城鲜花庆祝寡嫂平安无事。他脸上洋溢的喜悦，与我怀中女儿渐渐冰冷的尸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抱着女儿的尸体，在黑暗中默默流泪到天明。泪水打湿了女儿的衣衫，也浸湿了我的心。
可就在此时，两人十指紧扣在和平饭店吃饭的照片，却登上报纸头条。照片里他们的亲密模样，如同一把利刃，再次狠狠刺向我。
这一刻，积压在心中的绝望与痛苦彻底爆发，我终于下定决心，彻底放弃这场没有希望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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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处理了女儿的后事。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我对女儿的不舍与悲痛。
回到家时，家中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鲜花铺了满地，馥郁的花香此刻却让我作呕。家里到处都系上了红绸，那鲜艳的红色，在我眼中仿若鲜血。
我看着这红艳艳的一片，勾唇苦笑。这抹红，是抽干了我女儿的血染出来的啊。
我把目光转向荣舒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愤怒：“荣舒安，你觊觎寡嫂，害死亲女，如此有违人伦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原本欢天喜地的众人，一下僵在原地。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被我的话语惊得不知所措。
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满脸怒容，抬手甩了我一巴掌。“你这个贱人，大喜的日子说这么晦气的话。”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赶紧向长房道歉，否则就去祠堂给我跪着，省得在这里碍我的眼！”
苏琳琳摸着肚子，故意露出手上荣舒安送的同心结。她那得意的模样，让人厌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娇声说道：“妈，您别生气，弟妹这是嫉妒我怀了儿子。” 她顿了顿，继续尖酸地说，“她为了嫁入荣家，又是打针又是吃药，费尽心思也只生下一个丫头片子，能不着急吗。”
我不由地望向荣舒安，眼中带着一丝期待，期待他能为我辩驳，哪怕只是一句。
可他却只盯着苏琳琳，目光中满是宠溺，不屑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忽然想起，初见时荣舒安殷勤恳切的样子。那时的他，眼中只有我，与如今，真是判若两人。
当年我和荣舒安留学时认识，又奉子成婚。那时的我，信奉自由恋爱，天真地以为嫁给了爱情。
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我从留洋高材生，成了荣家的儿媳妇。爱情束缚了我前进的脚步，荣家的规矩也磨掉了我一身傲骨。
结婚三年，荣舒安有两年的时间里都睡在嫂子房间。
所幸女儿乖巧懂事，她那纯真的笑容，承载着我全部的希望。漫漫长夜，有她陪我看书写字，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
可现在，她也不在了……
我强忍泪水，想要回房间。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荣舒安却一把拽住了我。“纪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我和嫂子清清白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再说了，囡囡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能因为争风吃醋诅咒她？”
身为丈夫，荣舒安看不见我红肿的眼眶，憔悴的面容。
身为父亲，他不关心女儿死活和下落。
自从哥哥去世后，他满心满眼就只有苏琳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无力争执，轻叹一口气。“是我的错。”
错在轻易相信了荣舒安的承诺。错在次次忍让，害死了女儿的性命。
苏琳琳满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我眼中无比刺眼。
荣舒安也终于意识到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他还想多说几句，老夫人的脸色却一下沉了下来。“舒安，离她远点，小心过了病气给琳琳！”
听到这话的荣舒安立即缩回手去，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
“既然不舒服就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晚些去看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把我们的女儿看好，别让她出来乱跑，万一撞倒琳琳嫂子就不好了。”
“她再也不会乱跑了，也再也不会打扰到你们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麻木地离开。
眼泪却在转身之际，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的女儿，她来这世上不过短短三年，却未曾过过一天好日子。
荣家规矩大。老夫人嫌弃我这个留过洋的儿媳妇。也嫌弃我那个不肯裹脚的女儿。稍有不满，便是家法伺候。跪祠堂，打板子。天不亮就要起来站规矩。
女儿死的前一天，她因为在花园练琴惊扰到苏琳琳。被打了二十下手心，关了禁闭。
荣舒安带她出门的时候，她还开心地以为得到了爸爸的原谅。
谁料，欢欢喜喜的，奔上了一条死路。
我不忍再想下去，默默转身收拾女儿的遗物。
在荣舒安第一次走进苏琳琳房间的时候，我与他的爱情就走到了尽头。
这些年的处处忍让，只是想等女儿长大，带她逃出这个牢笼。
没想到，所有期盼，全都是一场空。
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留恋。
我给远在延安的同学拍了一封电报。等过完女儿的头七，我就登报离婚。离开荣舒安。离开荣家这座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