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自星海的人才及相遇
牌坊上"云深不知处"西个鎏金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他伸手抹了把溅在镜片上的水珠,公文包里那份《传统村落保护性开发方案》正沉甸甸地硌着肋骨。
"张同志!
"泥水飞溅中,一辆沾满红土的摩托车刹在跟前。
穿藏蓝夹克的中年男人摘下斗笠,露出被晒成古铜色的脸庞,"我是村支书李国栋,这雨下得急,让你久等了!
"张凡还没开口,斜刺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
转头望去,临溪的吊脚楼二楼木窗洞开,竹竿上晾着的蜡染布被风卷着扑向泥地,窗前闪过藕荷色身影的刹那,他本能地冲过去接住了即将落水的布料。
"谢天谢地!
"清脆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张凡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浸着山雾的眸子,女孩发间别着的银蝴蝶坠子晃得他眯起眼,"这是要给客人的新婚贺礼,要是脏了可要出大事。
"李支书笑着拍打摩托车后座:"佳颖丫头,正好捎张干部一程。
"被唤作佳颖的姑娘利落地绾起长发,发绳上缀着的银铃铛叮咚作响:"坐稳了,城里来的大专家。
"摩托车在鹅卵石路上颠簸时,张凡不得不攥住后架上的麻绳。
前座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他看见女孩斜挎包里露出半截泛黄的曲谱,封皮上"栖云十三调"的字样被雨水晕染得模糊。
"那是我们祖传的洞经音乐谱。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李佳颖突然开口,"我爷爷说,当年马帮进村歇脚,听见这曲子连骡子都舍不得挪蹄子。
"她说着忽然急转避开路中央的水洼,张凡的手背擦过她腰间的刺绣腰封,触到密密麻麻的凸起针脚——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白族特有的"风花雪月"纹样。
村委办公室的火塘烧得正旺,李支书往搪瓷缸里斟茶时,张凡注意到墙上的规划图贴着七八张黄色便签。
"这些都是王总提的方案。
"老支书啜着烤茶苦笑,"说是要建玻璃栈道、网红打卡墙......"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黑色路虎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扑在窗棂上。
穿阿玛尼西装的胖男人摇下车窗喊:"李支书!
我们王总说了,民宿改造工程......"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副驾上的瘦高个盯着李佳颖冷笑:"李老板,你那破琴庐什么时候搬?
我们停车场就差你那块地了。
"李佳颖"啪"地合上曲谱:"回去告诉王天林,除非他能让哑泉重新响起来,否则别想动琴庐半块瓦片。
"她转身时银饰叮当,张凡看见她攥着腰封的手指节发白,蝴蝶银簪的翅膀在阴影里微微发颤。
雨不知何时停了,暮色漫过重檐歇山顶的老宅。
李佳颖执意要送张凡去村尾的知青宿舍,路过挂着"云间居"木牌的吊脚楼时,她突然驻足:"这是村里第一家民宿,我叔叔李辉耀开的。
"透过雕花木窗,能看见墙上挂着的龙头三弦,柜台前的男人正用软布擦拭着陶埙。
"李叔当年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她抚摸着门框上深深浅浅的刻痕,"这些都是游客留下的纪念,他说这些比账本上的数字金贵。
"晚风掠过檐角铜铃,张凡突然注意到二楼露台晾着的蓝染布,正是午后险些落水的那块,此刻在夕阳下泛着孔雀尾羽般的光泽。
琴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七根丝弦震颤的韵律穿过层层叠叠的灰瓦白墙,张凡看见李佳颖睫毛轻颤:"这是《碧涧流泉》,爷爷走前最后教我的曲子。
"她引他穿过爬满紫藤的月亮门,二十平米见方的琴庐里,明代制式的杉木琴案上还摊着半干的松烟墨,宣纸上誊抄的工尺谱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老琴师指导下调弦。
"小时候觉得这曲子太苦。
"李佳颖的指尖悬在琴面上方,"现在才懂,这溪水声里有先祖开荒的汗,马帮驮盐的蹄印,还有......"她突然收声,转身从樟木箱里取出个油纸包,"尝尝这个,用哑泉水做的玫瑰糖。
"张凡含着化开的糖霜时,听见她低声说:"王总的人前天在哑泉上游检测,说水质不达标要填泉眼。
"暮色里她的侧脸像尊易碎的瓷器,"可那眼泉养活了栖云村三十西代人。
"当晚躺在咯吱作响的木床上,张凡翻开工作笔记。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可持续开发"几个字上投下枝桠状阴影。
他想起摩托车上飘来的檀香,琴谱边晕开的水渍,还有李支书办公室里那些刺眼的黄色便签。
窗外的夜雾中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埙声,苍凉的调子让他想起毕业典礼上教授说的话:"记住,你们要修复的不是建筑,是流淌在砖瓦间的血脉。
"不知过了多久,埙声里混进了清越的琴音。
张凡披衣起身,望见琴庐的纸窗上浮着暖黄的光晕,两个剪影正在窗前对坐——抱着龙头三弦的该是李辉耀,抚琴的自然是李佳颖。
弦音忽转激越,他在猎猎山风中听清了曲调,是《将军令》混着《哭皇天》,像把淬火的刀劈开浓夜。
第二日清晨,张凡在井台边遇见李辉耀。
这个总咧着嘴笑的中年男人正握着刻刀雕木牌,满地刨花中己经躺着七八块"云间居"分号的标识。
"佳颖那丫头轴得很。
"他吹开木屑,"但要不是她守着琴庐,栖云村早被改装成不伦不类的影视城了。
"阳光跃上飞檐时,张凡看见村委会院墙上新贴的告示。
王总的"栖云仙境"规划图覆盖了原先的手绘村落地图,效果图上玻璃幕墙的反光刺得人眼疼。
他摸出钢笔在方案书封皮补了行小字:"哑泉保护计划",墨水在晨雾里慢慢洇开,像滴化不开的苍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