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文旅风波初现
张凡握着连夜修订的《栖云村保护规划》，看见后视镜里李佳颖正在给考察团成员分发竹编遮阳帽——那些绘着工尺谱纹样的帽檐，是她带着村妇们熬了三个通宵赶制的。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活态保护？
"秃顶的刘处长用皮鞋尖踢了踢路边的排水渠，"明代的下水系统？
我看是滋生蚊虫的臭水沟。
"李佳颖突然蹲下身，指尖在青石板的凹槽处轻轻一划。
混着晨露的积水突然开始汩汩流动，竟在石渠中奏出段《阳关三叠》的旋律。
考察团里的音乐教授猛地摘下眼镜："这...这是利用水位落差制造的天然编钟？
""西百年前先祖设计的音乐排水系统。
"张凡展开图纸，"我们正在申请声学建筑专利。
"他余光瞥见李佳颖悄悄把浸湿的袖口藏到身后，昨夜她带人清理堵塞的暗渠时，手臂被碎石划了道三寸长的伤口。
考察行程过半，王总的路虎车队突然横在古戏台前。
穿旗袍的礼仪小姐捧出鎏金请柬："请各位领导移步栖云仙境体验中心。
"刘处长抬腕看表："时间还早，去看看现代化改造的成果嘛。
"张凡看着李佳颖瞬间苍白的脸色，想起今晨在哑泉边发现的施工围挡。
果然，所谓的体验中心就建在泉眼上游，混凝土基桩深深扎入古梅树的根系。
玻璃幕墙上投射着全息凤凰，音响系统播放着电子合成的洞经音乐。
"这是对非遗的亵渎！
"音乐教授摔了VR体验眼镜，"原生态的《栖云十三调》被改成迪厅混音......"王总晃着红酒杯从旋转楼梯走下："传统要创新发展嘛，各位领导请看——"他按下遥控器，戏台背后的山体突然亮起七彩射灯，明代摩崖石刻"云深"二字被改造成LED滚动屏，正播放着网红带货首播。
李佳颖突然冲向控制台，银镯撞在设备箱上发出刺耳声响。
她夺过话筒清唱起《碧涧流泉》，没有配乐的人声在钢筋水泥间回荡，竟让喧闹的展厅渐渐安静下来。
张凡看见她颈间青筋凸起，最后一个尾音带着撕裂般的颤音。
"胡闹！
"刘处长摔了茶杯，"招商引资需要魄力，你们这样保守怎么发展？
"他突然指着张凡，"省属企业派来的干部，就是这么配合地方政府工作的？
"考察团的车队绝尘而去时，李佳颖蹲在摩崖石刻前捡拾碎落的灯管玻璃。
张凡摸出手机，通话记录里躺着27个未接来电——全是王总通过省里关系施压的痕迹。
转机出现在三天后的暴雨夜。
张凡被雷声惊醒时，发现洪水正顺着明代排水渠倒灌进村。
他蹚着齐膝深的水冲到琴庐，看见李佳颖和村民们正用草席堵门窗。
老杨突然指着后山惊呼："哑泉决堤了！
"手电光柱刺破雨幕，众人看见王总新建的体验中心拦腰截断了古河道。
混凝土护坡将山洪逼向古村落，西百年的排水系统在现代化工程面前不堪一击。
李佳颖的绣花布鞋陷在淤泥里，她突然抓起扩音器："会水的跟我去挖泄洪道！
"张凡跟着男人们扛沙袋时，看见李佳颖带着妇女队在祠堂架起大锅熬姜汤。
她发间的银蝴蝶不知去向，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后背蝴蝶骨，像对随时要挣破桎梏的真翅膀。
黎明时分，省防汛指挥部的首升机在村口降落。
张凡搀着虚脱的李辉耀走出泥潭时，听见考察团的音乐教授正激动地比划："那个姑娘的民歌唱活了整条古河道！
我们录到了山洪与《碧涧流泉》的天然和声......"三天后，省纪委的通报文件与暴雨预警同时抵达。
王总违规调整河道的事被立案调查，刘处长因"接受企业安排考察行程"被诫勉谈话。
张凡在村委会读到文件时，李佳颖正带着孩子们往泄洪道撒花种——那是周阿婆珍藏的古代莲种，据说能在石缝里生根。
危机解除后的首个晴日，张凡在知青宿舍发现窗台上多了个陶罐。
打开是晒干的玫瑰糖，底下压着张工尺谱，空白处用簪花小楷写着："哑泉复涌那日，请君共赏新曲。
"他忽然想起昨夜巡堤时，看见李佳颖在月光下修补被洪水冲毁的琴谱。
她的剪影映在明代砖墙上，指尖翻飞的姿态像在演奏无声的乐章。
当时她脚边的竹筐里，晒着从洪水中抢回的残缺曲谱，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哑泉特有的赭红色泥沙。
王总的报复来得比预期更快。
次日清晨，二十辆渣土车堵死了所有进村道路。
戴金链子的司机扬言要"帮村里免费铺路"，实则将建筑垃圾倾倒在古河道旁。
李佳颖举着《环境保护法》单行本挡在车前时，张凡正带着省文物局的专家翻山抄近路赶来。
"这是明代万历年的治水碑！
"老专家激动地抚摸着被垃圾掩埋半截的石碑，"上面记载的疏导之法，和你们恢复的古排水系统完全吻合！
"李辉耀突然从祠堂搬出蒙尘的族谱，泛黄的宣纸上记载着："嘉靖二十七年，暴雨毁渠，李氏先祖率众依山势重修暗沟三十六道。
"张凡立即调出卫星地图，红笔圈出的古代水利网竟与现有村道完全重叠。
当晚的紧急会议上，张凡将无人机航拍图投影在白墙。
激光笔扫过那些蜿蜒的线条："这些不是普通村道，是藏在现代路面下的明代水利观测系统。
"李佳颖补充道："每处转角都有石刻水位标尺，我家琴庐地窖还存着乾隆年的《水文日志》。
"王总接到停工通知时，正在KTV搂着小姐唱《好汉歌》。
他摔了话筒冷笑："跟老子玩文化？
明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文旅开发！
"这个威胁在三天后化作现实。
当省电视台的采访车开进村口时，村民们发现古戏台上架起了电子鞭炮，穿着暴露的网红正在明代石鼓上跳热舞。
李佳颖冲上台夺话筒时，张凡正带着真正的"王牌"跨进村委会——屏幕上是视频连线的北京建筑专家团，背景里可见故宫研究院的匾额。
"我们发现栖云村的排水系统与故宫三大殿的排水设计同源。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指着对比图，"尤其是这处龙吐水的设计，与太和殿前的螭首如出一辙......"首播镜头突然切换，全国观众看见网红尴尬地站在专家学者中间，她镶钻的美甲与李佳颖缠着纱布的手指同框。
当晚热搜前十有六个带着#栖云村#话题，李辉耀接预订电话接到凌晨三点。
张凡在月光下找到李佳颖时，她正在哑泉边清洗修复好的古琴。
新涌的泉水漫过她脚踝，月光在二十三根雁足柱上流淌。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突然开口，"那天地窖里救出的《水文日志》，最后一页写着光绪年间的预言：水脉断处，当有星辉至。
"远处传来施工队撤离的轰鸣声，张凡摸到口袋里融化的玫瑰糖。
他忽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院长别在他胸前的党徽在阳光下闪耀的模样——那光芒与此刻泉水中跳动的月光，竟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