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将最后一份病历归档。
值大夜班总是最难熬的，特别是最近几天，她脑子里全是关于俞川的疑问。
程暖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决定去医护休息间冲杯咖啡提神。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她疲惫的身影——黑眼圈己经隐约可见，额前一缕碎发不听话地翘着。
她随手理了理头发，突然注意到窗外有什么在移动。
医院后院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向科研楼。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程暖也认出了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俞川。
这个时间？
科研楼晚上十点就锁门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职业本能让她警觉起来。
程暖放下咖啡杯，快步走向电梯。
作为护士长，她有夜间全院的通行权限。
如果俞川擅闯医院禁区，她有责任制止。
科研楼一片漆黑，只有三楼的某个窗户隐约透出微光。
程暖刷卡进入，心跳随着电梯上升而加速。
三楼的神经医学实验室最近刚引进一批昂贵设备，刘副院长特意强调过安保问题。
实验室门虚掩着，一道光线从缝隙中漏出来。
程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谁？
"俞川的声音从一排仪器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慌。
程暖打开顶灯，整个实验室瞬间亮如白昼。
俞川站在一台大型设备旁，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装置，眼睛因突然的强光而眯起。
他穿着病号服外套了件黑色开衫，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你在干什么？
"程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尖锐，"这是限制区域！
"俞川迅速将手中的设备塞进口袋："暖暖...我只是...""程护士长。
"程暖纠正道，大步走向他，"你知道擅闯医院实验室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特别是深夜，特别是你这样的身份。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藏东西的口袋。
俞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可以解释。
""那请解释。
"程暖抱起双臂，"为什么一个应该卧床休息的车祸伤员，半夜溜进神经医学实验室？
"俞川环顾西周，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星辰医疗与医院有合作项目，部分设备需要调试...""半夜两点？
"程暖冷笑，"而且据我所知，合作项目应该在东楼的临床试验中心，不是这里的神经医学实验室。
"俞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犹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细节。
但请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相信你？
"程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一个十年前不辞而别，现在又鬼鬼祟祟出现在医院禁区的男人，要我相信他？
"俞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向前一步："暖暖，关于十年前...""别转移话题。
"程暖后退与他保持距离，"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两人僵持着，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俞川摇了摇头："我不能。
但如果你真的不信任我，可以叫保安，或者刘副院长。
"提到刘荣，程暖心头一紧。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而且，她内心深处，仍然残留着对俞川的一丝信任。
"你走吧。
"最终她让步了，"但别再让我抓到你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俞川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走向门口。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程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某种熟悉的古龙水气息——和高中时用的一样。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晚安，程护士长。
"俞川轻声说，然后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程暖独自站在实验室里，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她检查了一下设备，似乎没有被移动或破坏的痕迹。
那么俞川到底来干什么？
他口袋里藏的是什么？
带着满腹疑问，程暖回到了儿科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避开612病房，但关于俞川的疑问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周五早晨的交班会议上，护士小李兴奋地宣布："各位！
年度慈善晚宴的邀请函发下来了！
今年在皇家酒店，据说餐标每人800呢！
"同事们顿时议论纷纷。
程暖对这些社交活动向来兴趣缺缺，正想找借口推脱，却听小李接着说："刘副院长特别强调，所有护士长必须参加，今年有几个重要捐赠人要见。
"程暖叹了口气，看来是躲不掉了。
慈善晚宴当晚，程暖穿了一条简约的藏蓝色连衣裙——足够正式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她将长发挽起，化了个淡妆，看着镜中的自己，莫名想起高中毕业舞会时俞川说她穿蓝色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拿起手包出了门。
皇家酒店的宴会厅金碧辉煌，衣香鬓影。
程暖端着一杯果汁，站在角落里看着人群寒暄。
刘副院长正在台上致辞，感谢各位对医院的支持。
"...特别感谢星辰医疗的慷慨捐赠，他们研发的儿童智能监护系统将在我院率先投入使用..."程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视大厅，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在VIP区，她看到了俞川。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比前几天看起来气色好了些，正与几位院领导交谈。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俞川突然转头，视线穿过整个大厅与她对上。
程暖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对桌上的装饰花感兴趣。
"躲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暖转身，看到刘荣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刘院长。
"程暖礼貌地点头，"我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刘荣抿了一口香槟："俞总恢复得不错，看来你的特殊护理很有效。
"程暖的手指捏紧了杯子："我只是按照常规流程...""放松，程护士长。
"刘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们都知道你和俞总...认识。
高中同学，对吧？
"程暖的背脊一阵发凉："您怎么知道？
""医院选择合作伙伴要做背景调查。
"刘荣的目光投向远处的俞川，"他是个天才，十六岁就被特招进中科大少年班，二十岁MIT博士毕业...相当惊人的履历。
"程暖震惊地转头看向俞川。
少年班？
MIT？
这与她记忆中那个热爱文学、物理成绩平平的男孩完全对不上号。
"不过，"刘荣压低声音，"星辰医疗最近有些...财务问题。
董事会不太满意某些项目的进展速度。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暖一眼，"如果你有机会...了解一下他们那个儿科设备的研***况，对医院会有很大帮助。
"程暖终于明白了刘荣的意图："您是要我...""只是随口一说。
"刘荣拍拍她的肩，"去享受晚会吧，程护士长。
哦，舞会要开始了，你该找个舞伴。
"说完，他融入了人群，留下程暖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刘荣不仅知道她和俞川的过去，还想利用这层关系获取商业情报？
而俞川的履历又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说过要和她一起考文学院的...乐队开始演奏一首舒缓的华尔兹，宾客们纷纷步入舞池。
程暖决定提前离开，这个晚上信息量太大了。
她刚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住了脚步。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俞川站在她面前，微微欠身，右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宴会厅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双眼眸依然清澈如初。
程暖应该拒绝的。
但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内心深处未解的疑问，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就一支舞。
"她警告道。
俞川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轻轻握住她的手："足够了。
"当他们步入舞池，俞川的手虚扶在她的腰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程暖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专注于舞步。
但身体记忆是如此鲜明——他的引导依然如十年前一样自然，仿佛他们的身体从未忘记如何配合。
"你跳得比以前好了。
"俞川轻声说。
程暖没有回答，只是随着音乐移动。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医院的同事们一定在猜测她和星辰医疗CEO的关系。
"关于那天晚上..."俞川刚开口，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俞总，能借一步说话吗？
"程暖转头，看到一位身着酒红色礼服的中年女性站在旁边。
她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嘴角挂着礼貌但不容拒绝的微笑。
俞川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陈女士，没想到您也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被称作陈女士的女人目光扫过程暖，带着评估的意味，"这位是...？
""程暖，医院的护士长。
"俞川简短介绍，"这位是陈敏，医疗投资协会的副会长。
"陈敏微微颔首："久仰。
俞总，关于上次谈的那个项目，我有些新想法..."俞川犹豫地看向程暖。
程暖趁机退后一步："你们谈，我去拿点喝的。
"她快步离开舞池，心跳仍未平复。
陈敏看俞川的眼神不像单纯的商业伙伴，更像猎手盯着猎物。
而且"医疗投资协会"——刘荣提到的星辰医疗财务问题是否与此有关？
程暖取了杯冰水，独自走到露台上透气。
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
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时间消化。
"躲在这里？
"程暖转身，看到俞川跟了出来。
露台的灯光昏暗，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你的朋友呢？
"程暖问。
"不是朋友。
"俞川走到她身边，靠在栏杆上，"是潜在的麻烦。
"程暖没有追问。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你变了很多。
"最终程暖开口，"少年班？
MIT？
你明明说过物理是你最讨厌的科目。
"俞川苦笑："人是会变的。
就像你，当年说要当作家，现在成了优秀的护士长。
""至少我没撒谎。
"程暖不自觉地尖锐起来，"你没告诉我你要转学，没说再见，就那么消失了。
我找了整个暑假..."俞川的表情变得痛苦："我知道。
我欠你一个解释。
""十年后的解释？
""那时候情况...很复杂。
"俞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我父亲突然病重，需要特殊治疗。
一个科研机构愿意承担全部费用，条件是...我必须加入他们的少年培养计划。
"程暖皱眉："什么机构会提出这种条件？
""一个很偏门的量子物理研究项目。
"俞川的声音低沉，"他们认为我的...某些特质很适合实验。
我别无选择。
"程暖想说这听起来像科幻小说，但俞川眼中的痛苦太过真实。
而且，如果他真的十六岁就被特招，那么他们高二相识时，他应该己经..."所以我们在图书馆相遇时，你己经是...""逃课的少年班学生。
"俞川自嘲地笑了笑，"那是我唯一能喘口气的时间。
"程暖突然感到一阵心酸。
她记忆中和她在操场边读诗、在雨天共撑一把伞的男孩，原来背负着这样的秘密。
"为什么不告诉我？
""签了保密协议，而且..."俞川抬头看她，"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被那些实验折磨的样子。
那段日子...很黑暗。
"程暖想说些什么，但宴会厅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该回去了。
"程暖放下水杯，"明天还有早班。
"俞川点点头，没有挽留。
但当程暖经过他身边时，他轻声说："暖暖，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请求什么。
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程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十年太长了，俞川。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你。
"她走回宴会厅，心跳如鼓。
身后，她感觉到俞川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她，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她的心拉向两个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