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窒息的日常
刘荣肥厚的手掌按在我工位隔板上，领口歪斜地露出半截松垮的领带，“下班前交给我。”
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指甲掐进掌心。
打印机吐出的纸张还带着余温，这己经是他今天第三次挑刺。
茶水间里，新来的实习生小吴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听见动静探出头：“苏姐，您又加班啊？”
我勉强扯出个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8:27。
手机在抽屉里震了震，是班主任发来的消息：“陈心聪和同学打架，您抽空来趟学校。”
玻璃窗外，暮色把写字楼切割成锋利的剪影，空调出风口的冷气裹着刘荣身上廉价香水的味道，让我胃里泛起酸意。
钥匙***家门时，玄关处散落着陈铭的皮鞋。
厨房水池里堆着三天前的外卖盒，冰箱贴着张便签，是儿子用铅笔写的“饿”。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打开灯，卧室传来游戏音效的轰鸣——陈铭正翘着二郎腿打手游，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又死哪儿去了？”
他头也不抬，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儿子的校服破了，明天开家长会，你记得处理。”
我攥着手机的手发抖：“心聪在学校打架，老师让去一趟。”
“一天天净是破事！”
他猛地把鼠标摔在桌上，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我公司都快倒闭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茶几上的啤酒罐被碰倒，泡沫顺着桌沿滴在我的教案上。
那是我准备考高级经济师的资料，边角己经被咖啡渍染黄。
陈铭抓起外套摔门而出，楼道里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混着电梯下降的叮咚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凌晨两点，手机在枕边震动。
KTV的霓虹灯光从视频通话里刺出来，陈铭搂着个穿吊带的女人，醉醺醺地冲镜头喊：“苏悦，你看看人家！”
女人咯咯笑着抢过手机，我听见背景里有人起哄：“陈总，家里那位管得太严了吧？”
挂断电话的瞬间，窗外炸开一道惊雷。
我蜷缩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阴影。
三十六岁的人生像团解不开的乱麻，工作、家庭、孩子，每一样都在把我往深渊里拽。
冰箱上的日历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明天，又是要去学校挨训的日子。
骑着电动车拐出小区时，雨丝己经变成豆大的雨点。
路灯在积水里晕开模糊的光斑，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瞥见前方货车失控的车头。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夜，金属撞击的巨响中，我看见陈铭冷漠的脸、刘荣油腻的笑、儿子桀骜不驯的眼神，还有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名，所有画面在眼前炸开——再睁眼时，白色的天花板上，吊扇吱呀转动。
床头边的墙壁上贴着张课程表，2007年12月5日，星期三。
我捏了捏自己泛着水光的电子手表，表面上倒映出一张十八岁的俏脸。
宿舍门“吱呀”推开，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抱着书本闯进来：“苏悦！
商业社团的竞赛通知下来了，你要不要参加？”
我盯着她胸前的校徽，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这个场景，我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回想过——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雨滴顺着叶尖坠落，在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这次，我要改变人生。
“苏悦？
你怎么发呆啊？”
扎双马尾的女孩把通知书拍在我桌上，塑料封皮撞出清脆声响。
她叫林小棠，和我一样，大一新生，是我的室友，眼下正瞪着圆溜溜的杏眼打量我，“这次竞赛可是商业社团重头戏，听说优胜团队能拿到企业实习名额呢！”
我盯着纸张右上角的烫金LOGO，指尖微微发颤。
这个比赛在我的记忆里至关重要，冠军团队成员后来都成了商界精英。
原世界里，我因为害怕失败错过了报名，此刻却像是握着打开命运之门的钥匙。
“我参加。”
"噗呲……"话音刚落，对面床铺传来嗤笑。
染着栗色头发的周曼曼正对着镜子涂指甲油，红色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就你？
连PPT都做不利索，别拖累大家。”
林小棠涨红了脸：“曼曼你怎么这样！
苏悦明明很努力......”“行了行了。”
周曼曼甩了甩没干透的手指，香水味混着甲油胶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上次小组作业，她连SWOT分析都搞不懂。”
我攥紧通知书，指甲在边缘压出褶皱。
原世界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时的我的确畏畏缩缩，在团队里像个透明人。
但现在不同了，我知道未来二十年的经济走向，记得那些在商战中翻云覆雨的经典案例。
“我负责市场分析。”
我首视周曼曼的眼睛，“三天后出完整的市场分析报告，需要什么数据随时找我。”
她愣了一瞬，随即勾起嘴角：“口气不小，要是搞砸了......”“那我就退赛。”
我合上本子，“这次竞赛的主题是‘校园消费新趋势’，你们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奶茶店总在排队？
为什么校门口的打印店能月入过万？”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林小棠眼睛发亮：“苏悦，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正要开口，宿舍门被重重推开。
穿着运动背心的张雅气喘吁吁闯进来：“曼曼！
商业街新开的炸鸡店打折，去不去？”
她瞥见桌上的笔记本，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商业机密啊？”
“就苏悦在做白日梦。”
周曼曼抓起包，“走，别理她。”
门关上的瞬间，林小棠叹了口气：“别往心里去，曼曼就是这德行。
不过你刚才说的......真的能行吗？”
我没有说话，望向窗外暮色渐浓的校园，操场上传来少年们的欢呼声。
记忆中，这个时间点的自己正缩在宿舍追剧，而此刻，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
“相信我。”
我翻开笔记本，笔尖在“学生消费心理”几个字上停顿，“这次竞赛，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让所有人记住我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