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压力表玻璃罩上划出第三道刻痕时，舱壁传来金属疲劳的嘶鸣。这是被困的第七十二小时，也是我第一百三十四次见证死亡倒计时。

"氧气含量18%，建议启动应急休眠程序。"AI管家的声音带着雪花噪点。我盯着操作台上跳动的红色数字，那些曾经令人窒息的警报如今显得如此可笑——对于一具不会停止新陈代谢的躯体而言，死亡从来不是选项。

海水正从密封圈的裂缝渗进来，在舱顶凝成珍珠状的液滴。第一滴水砸在颈后时，我忽然想起1937年那个暴雨夜。雨水也是这样顺着防空洞的钢板接缝滴落，打在刚截肢的伤口上。那时我还不知道，弹片贯穿胸膛的灼痛会是未来百年里最温柔的疼痛。

"警告，耐压壳出现结构性损伤。"屏幕蓝光映着舱内漂浮的金属碎屑，像一场微型星暴。我解开安全带的瞬间，失重感拽着胃部下坠。漂浮的笔记本撞上额头，泛黄的纸页间滑出一张照片：玛格丽特抱着我们的女儿站在开满矢车菊的墓园，那是她最后一次对我笑。

海水漫过脚踝时，通讯器突然亮起。加密频道的波纹剧烈抖动，传出带着电离层干扰的男声："协议编号AE356确认，观测对象进入第三阶段。重复，不允许任何救援干预。"

我笑出了眼泪。冰凉的盐水正爬上膝盖，操作台迸溅的火花中，我看见自己134年来的所有"意外死亡"报告在眼前飞舞：1945年广岛辐射区、1976年唐山地震带、2004年印度洋海啸现场...原来命运的暗流早在深海相遇前就已织就巨网。

压力表指针突破红色临界值时，我的耳膜像被塞进燃烧的钢针。肋骨在可怖的挤压中依次断裂，又在永生细胞的疯狂分裂中重组。当第一根折断的肋骨刺穿肺叶时，我忽然明白了那些白大褂眼中的狂热——他们想看的从来不是永生的秘密，而是神明对僭越者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