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猫肉垫上的倒刺正剐蹭着我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垂,爪子无意识地一收,将我从混沌的梦境里生生拽回现实。
我睁开酸涩的眼睛,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竖瞳 —— 它歪着脑袋,***嫩的鼻尖还沾着绒毛,无辜的模样却难掩方才踹我那脚的嚣张。
一百种收拾这小***的念头在脑海里炸开:把它的猫薄荷藏进冰箱顶层,用逗猫棒耗光它的体力,或者干脆学网上的段子,把它装进透明收纳箱当仓鼠养。
可当它突然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背,湿漉漉的触感裹着熟悉的猫粮食味儿,那些气鼓鼓的报复计划瞬间化作绕指柔。
我抓起枕头砸过去,看着它灵活地跃下床头,尾巴还挑衅地甩了甩。
“想睡安稳觉?
门儿都没有!”
我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却藏不住笑意。
披了件洗得发白的针织衫,碎发被晚风撩拨着缠上脖颈。
远处的晚霞像被揉碎的橘子糖,在黛青色的山峦上洇开层层叠叠的暖。
山脚下的灯火零零散散亮起,光晕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双眼睛重叠。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上的划痕,那是前年和与樊一起装风铃时留下的。
“与樊,我又梦到你了呢。”
轻轻一声叹息,眼睛里装不住的温热液体一颗一颗砸在手腕。
风卷着晚樱的残瓣掠过窗台,带着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像极了他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味道,他的香水味儿总是很好闻,我有时候在外面街上也会肆无忌惮的抱着狠狠地吸,他总是笑我没有边界感,不像话。
记得那年九月的雨夜,他也是这样裹着潮湿的水汽闯进来,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我锁骨,惊起一片细密的颤栗。
思绪突然被拽回某个蝉鸣聒噪的傍晚。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机票价格像扎进眼睛的刺,我抱着他的胳膊哀嚎:“说好的西湖断桥呢?
灵隐寺的佛祖怕是要被我气到闭关!”
他低头轻笑,呼吸扫过我发烫的耳垂:“小财迷,佛祖日理万机,哪有空管你这临时抱佛脚的。”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薄荷绿的票根上印着后天的日期。
记忆突然变得滚烫。
他俯身吻去我眼角感动不己的泪花,我承认我真的很不争气,动不动还是被他这***的梨花带雨,他的指腹轻轻擦过泛红的鼻尖:“现在知道占便宜要趁早了?”
夜色温柔,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洗衣机转动的嗡鸣混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在交织的喘息声里碎成满地星光。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我蜷缩在他怀里,听着胸腔传来的震动。
“当然。”
他将我搂得更紧,“灵隐寺的神佛会证明。”
我永远记得,那天的阳光出奇刺眼,小区里的蝉鸣声震得耳膜生疼。
我握着登机牌站在安检口,反复核对与樊约好的碰头位置,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陌生号码,我接起时,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像是有人在风里哽咽。
“是陈洛小姐吗?”
沙哑的男声隐约裹着哭腔,“我是与樊的朋友,我叫庄国强,昨天我们有些事情耽搁了,太晚了,所以昨晚上在我那里睡的,今天我送他到机场,”“与樊他……出了车祸……”后面的话像被撕碎的纸片,在滚烫的空气里纷飞。
我死死攥着栏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记忆突然闪回出发前的倒数第二晚,他把薄荷绿的机票塞进我手心,指尖划过我手腕内侧时,带着熟悉的痒意。
“到西湖边,我要给你拍一百张和断桥的合影。”
他笑着说,睫毛在台灯下投下温柔的阴影。
等我跌跌撞撞赶到医院,走廊里飘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白色床单下露出的衣角,是他昨天刚买的藏青色衬衫,领口还沾着我们吃火锅时溅上的红油。
因为昨晚上没来得及回家,特意叮嘱我多带两件他的换洗衣服,还说要等去了杭州再洗,他订了全季酒店,他说里面什么都有。
护士递来他的手机,锁屏是我们去年在游乐园拍的合照 —— 我举着棉花糖往他嘴里塞,他笑着躲开,眼睛弯成月牙。
太平间的冷气冻得人发抖。
掀开白布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的脸很干净,就像只是睡着了,可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却在提醒我这一切不是噩梦。
口袋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是他潦草的字迹:“如果迟到了,就在星巴克等我,买你最爱的抹茶星冰乐。”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当我回到家时,暹罗猫在玄关处焦躁地转着圈,爪子扒拉着与樊常穿的拖鞋。
我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忽然想起他总说:“雨天和火锅最配。”
可现在,火锅的香味还残留在记忆里,而说这话的人,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夏天。
后来的日子,我像具行尸走肉般活着。
偶尔会去街角我们经常光顾的咖啡店,点上一杯我们爱喝的同款,就好像与樊坐在我的对面,不曾离开。
可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个永远没能兑现的西湖之约,想起与樊最后说的那句 “灵隐寺的神佛会证明”。
当然,杭州也成了我后来出差永远不敢去的地方。
虽然疼痛的日子夹杂着思念,不知不觉两年也过去了。
半夜,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书桌上泛黄的机票存根。
纸页翻飞间,某个带着甜甜的药香气息的吻,和那年盛夏未说完的誓言,一起消散在渐浓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