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值宴客,忽闻门外传来清脆的击钵声。
家人开门一瞧,是个衣衫褴褛的道士立在阶前,手中托着破旧的钵盂。
家人扔了铜钱和粟米,道士却摇头不收,只立在门前不肯离去。
家人生气地甩手回屋,将此事禀告韩生。
韩生起身相迎,请他入座。
道士向满座宾客拱了拱手,便泰然落座。
寒暄几句方知,这道士原是近日才栖身村东破庙的游方之士。
韩生笑道:"道长何时在鹤东观落脚,我竟浑然不知,实在有失地主之谊。
"道士抚了抚破袖,坦然道:"野人初来乍到,无人相识。
听闻居士慷慨,特来讨杯酒喝。
"韩生立刻命人斟酒。
道士酒量惊人,连饮二十余杯仍面不改色。
徐生见他衣袍垢敝,言语间颇多轻慢,韩生也只当他是个西海漂泊的客人。
道士辞别时,忽然笑道:"贫道心中存了份诚意,待来日必以杯水相酬。
"次日午时,道士竟当真遣童子在路口相邀。
韩、徐二人半信半疑随其而行。
道士边走边笑谈,不过片刻便领他们至一处巍峨山门。
抬眼望去,朱漆门楣上悬着"云鹤观"三字,门前石狮威严,似有云雾自狮口吞吐。
二人惊愕:"这破庙何时成了这般气象?
"道士只笑:"竣工未久,竣工未久。
"踏入观中,更见奇景。
庭院里琼花玉树交相辉映,回廊蜿蜒如游龙,雕梁画栋间缀满夜明珠,流光溢彩。
行至正殿,但见紫檀案上摆着珊瑚杯、琥珀盏,锦缎褥垫似天边的晚霞铺陈。
韩生暗忖:"便是王侯之家,亦不过如此。
"酒宴甫始,忽有八名垂髫童子鱼贯而入,皆着锦缎衣袍,足蹬朱红软靴。
珍馐佳肴流水般呈上,水晶盘里盛着龙肝凤髓,玛瑙碗中浮着琼浆玉液。
最奇的是那果子,有似翡翠雕琢的冰梨,有若赤玉凝成的朱果,皆以琉璃冰鉴镇着,寒气袅袅如烟。
正酣时,道士击掌三声。
霎时珠帘卷起,两名绝色佳人翩然而至。
高的身姿娉婷如风中弱柳,矮的眉眼灵动似晨露新荷。
长女执云板轻击,音节如清泉流淌;***横洞箫而吹,箫声若空谷幽兰。
曲终,二人广袖一扬,竟在筵前舞了起来。
但见长衣如雪浪翻涌,裙裾扫过之处,金粉簌簌飘落,恍若星河倾泻。
舞至酣处,双姝凌空跃起,发间步摇击出泠泠清响。
韩生与徐氏目眩神迷,不觉饮尽案前美酒。
道士忽起身笑道:"二位自斟自饮,贫道稍作歇息。
"说罢便往南厢而去。
南厢内设着螺钿嵌宝的卧榻,锦褥华衾堆叠如云。
长女侍立榻前,***含笑为他宽衣。
道士揽过长女便要同寝,却命***立在榻边搔痒。
徐生见状大怒,冲上前欲扯开二人。
道士倏然化作青烟遁去,***仍怔怔立在榻旁。
醉眼朦胧中,徐生竟将***按在榻上,韩生亦扑向南榻……待到明日清晨,韩生悠悠醒转,指尖触及美人肌肤,却觉冷硬如石。
再细看时,怀中竟是一块嶙峋青石!
惊坐而起,只见徐生头枕粪石,酣睡在秽臭的茅厕中。
晨光斜照,哪里还有什么琼楼玉宇?
唯余两间坍颓的破庙,蛛网结满窗棂,荒草没膝。
二人相顾骇然,韩生怅然长叹,徐生愧赧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