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侍卫见她,连忙行礼:“二姑娘,这么晚了……”沉璧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他手中:“我有些话,想问问那个刺客。”
侍卫犹豫:“可老爷吩咐过……”“父亲若问起,就说——”她微微一笑,“我在替大姐姐祈福,需要个‘祭品’。”
侍卫打了个寒颤,低头让开。
(祭品?
)沉璧踏入地牢,唇角微勾,(不,是利刃。
)腐臭的空气里混着铁锈味。
沉璧的绣鞋踩在潮湿的稻草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姑娘三思啊!
"春桃拽着她衣袖,"这刺客杀了刑部三个差役..."沉璧甩开她的手:"掌灯。
"火光映亮最深处的囚笼。
铁链锁着的男人像尊凝固的雕像,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有意思。
)她心跳突然加快,(伤成这样还能保持清醒。
)"抬头。
"她命令道。
没有反应。
狱卒抡起铁棍时,沉璧突然抬手:"退下。
"她亲自走到铁栏前,金丝裙裾扫过肮脏的地面:"我知道你听得见。
"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想活命就抬头。
"铁链突然哗啦作响。
男人抬头的瞬间,沉璧呼吸一滞——那不是将死之人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里烧着野火,像深渊里蛰伏的狼。
(这才配做我的刀。
)"叫什么?
"她问。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狱卒赔笑:"这哑巴骨头硬得很..."沉璧突然伸手掐住男人下巴,强迫他张嘴。
舌根处狰狞的疤痕让她眯起眼:(不是天生的...这是被烙铁烫哑的。
)"我要了。
"她甩开手,绢帕轻飘飘落在地上,"告诉父亲,二姑娘缺个试药的。
""姑娘为何非要那个煞星?
"春桃提着灯笼的手还在发抖。
沉璧望着池塘里破碎的月影:"知道我为什么选他吗?
"水面突然荡开涟漪。
倒影中,一只夜枭掠过血月。
"会咬人的狗..."她抚过袖中淬毒的银簪,"从来不会叫。
"回院后,沉璧从袖中取出一块沾血的碎布——方才在地牢暗中从囚徒身上扯下的。
布料上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是被血浸透的...某种家徽?
窗外惊雷炸响,映亮她若有所思的脸。
(看来不止周氏,还有人盯着姜府...)翌日,沉璧斜倚在软榻上,烛火映着她半张脸,衬得肌肤如冷玉般剔透。
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窗外雨丝绵密,檐下铜铃被风拂动,发出清泠的声响。
“带他进来。”
门被推开,春桃引着那个男人走入内室。
他身上的囚服己换成干净的粗布衣,但脖颈与手腕仍扣着铁链,走动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沉璧抬眸打量他。
昨夜地牢昏暗,未能看清,如今在烛光下,这人的轮廓愈发清晰——眉骨锋利,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
他的眼窝很深,眸色漆黑,像两潭不见底的寒渊,——这人明明满身伤痕,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连半点痛色都不露。
(倒是一副好皮相。
)她漫不经心地想。
“跪下。”
男人不动。
春桃吓得脸色发白,颤声道:“姑、姑娘,这刺客野性难驯,不如……”(是块硬骨头)沉璧轻笑,从案上取过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朱红色药丸。
“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指尖捏着药丸,缓步走近他,“七步断肠散,服下后,走不出七步,便会肠穿肚烂。”
男人依旧沉默,目光却落在她指尖的药丸上,眼底无波无澜。
(要么是蠢,要么……是根本不在乎生死。
)沉璧忽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将药丸抵在他唇边。
“吃了它。”
男人垂眸,视线与她相触。
那一瞬,沉璧竟觉得他的目光像一把刀,锋利又冰冷,却又莫名带着一丝……探究?
他张口,舌尖轻触她的指尖,将药丸卷入口中。
沉璧指尖微颤,迅速收回手。
(……竟真敢吃?
)她盯着他,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走七步。”
她冷声道。
男人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沉璧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袖。
(若他真死了……)五步、六步……第七步落下时,男人身形微晃,唇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
沉璧猛地站起身。
“春桃,拿解药!”
春桃慌忙递上早己备好的瓷瓶,沉璧几步上前,一把扣住男人的肩膀,将解药灌入他口中。
他的唇很凉,呼吸却灼热,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我在慌什么?
)沉璧松开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微微蹙眉。
男人咽下解药,抬手擦去唇角的血,目光依旧平静。
沉璧冷笑:“不怕我给的真是毒药?”
男人看着她,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
(……哑的?
)沉璧眯起眼。
“原来如此。”
她转身坐回软榻,“既然不能说话,那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就叫‘无咎’。”
(无咎——无罪,亦无过。
)(一把刀,本就不该有名字。
)当夜,沉璧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
她猛地睁眼,黑暗中,一道人影无声立于她榻前。
(刺客?!
)她迅速摸向枕下的匕首,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顿住。
——是无咎。
他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沉璧瞳孔微缩。
(那是……张嬷嬷?
)无咎将人头丢在地上,单膝跪地,抬手在颈间一划,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沉璧盯着他,忽然笑了。
“谁让你杀的?”
无咎摇头,指了指她。
(……为我?
)沉璧眸色渐深。
(我还没下令,他便动手了?
)(是猜到了我的心思,还是……另有目的?
)她缓缓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走到他面前。
月光透过窗纱,映在无咎冷峻的侧脸上。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的弧度如刃,唇薄而锋锐,此刻紧抿着,透着一股隐忍的戾气。
沉璧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骨上的一道新伤。
“疼吗?”
无咎抬眸,黑沉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沉璧却己收回手,转身走向妆台。
“下次,别擅自行动。”
她淡淡道,“我的刀,只需要听话。”
无咎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本染血的账册,双手奉上。
沉璧一怔。
(周氏的私账?
)她接过账册,指尖触及册页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指腹粗粝,带着薄茧,温度却灼人。
沉璧迅速收回手,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一把刀,怎么会有这么烫的温度?
)翌日清晨,沉璧坐在窗前翻阅账册,春桃匆匆跑来。
“姑娘!
老爷震怒,说张嬷嬷昨夜失踪,周夫人正在哭闹……”沉璧头也不抬:“让她闹。”
她翻过一页,忽然瞥见院中槐树下,无咎正静静站着。
晨曦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他抱臂倚树,眉眼低垂,像一柄入鞘的刀,收敛了锋芒,却依旧让人不敢靠近。
沉璧忽然想起昨夜他跪在她榻前,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把刀……倒是意外的好用,就是得磨得再锋利些。
)她合上账册,唇角微扬。
“春桃,去告诉厨房——”“今日的早膳,多加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