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将过亥时，檐角青铜风铎突然静止。
陈墨生揉着发烫的后颈，看案头雁足灯迸出两点幽蓝火苗。
茶汤蒸腾的热气里，老掌柜佝偻的脊背在柜台后投下扭曲暗影，檀木算盘珠子沾着陈年茶垢，在烛光里泛着油腻的光。
"公子该闭店了。
"茶博士老周擦着青瓷盏，浑浊眼珠映着跳动的烛火，"过了子时，这戏魂镇的巷道…" 他枯树皮般的眼皮突然抽搐两下，抹布在盏沿划出刺耳声响。
梆声如浸水的棉絮砸在耳膜上。
陈墨生霍然起身，银错刀鞘撞得案几哐当作响——方才分明见更夫敲着梆子经过门前，可镇东城隍庙的报时鼓分明才敲过二更。
窗纸外树影婆娑，竟似千百只鬼手在挠抓。
"周伯，这梆声…"他转身时喉头一紧。
老掌柜枯枝般的手指正死死攥着抹布，指节在青白皮肤下泛出骨色，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似盘曲的蚯蚓。
一滴冷汗顺着老人凹陷的太阳穴滑落，在松垮的脸皮上犁出湿痕。
"那槐树要开花了！
"老周突然暴喝，手中抹布"刺啦"裂作两截。
陈墨生后颈咒印骤然灼痛如烙铁，踉跄扶住楹柱时，瞥见天井里百年老槐正裂开树皮，暗红汁液顺着裂纹汩汩涌出，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血溪。
血色槐花在月光下疯长，花瓣边缘生着细密锯齿，飘落处青石板竟如沸水翻涌。
陈墨生拔刀斩断缠上脚踝的枝条，银刃过处溅起腥甜血珠。
他握紧刀柄的指节发白，刀身映出自己紧抿的唇——那槐枝断面分明淌着人血般浓稠的液体。
"叮——"裂帛般的琵琶声刺破夜空。
陈墨生耳中嗡鸣，恍惚见游廊尽头水红裙裾翻飞如蝶。
记忆深处轰然开裂：冲天火光里，女子回眸时鬓边绢花正化作灰烬，她腕间银镯撞在焦木上发出清越哀鸣。
那声"墨郎"裹着三魂七魄都在震颤。
"绣娘！
"他嘶吼着撞开翻涌的槐枝狂奔，描金琵琶却轰然砸在面前。
琴颈裂纹里渗出缕缕黑气，青砖地上银光勾勒的虚影正抬起皓腕，指尖将触未触地悬在断弦之上。
月华穿透她半透明的身躯，照见心口碗大的血窟窿。
虎头鱼纹玉牌在腰间迸发寒光。
陈墨生低头时，那监御史的印鉴竟在月光下扭曲成狰狞鬼面，与虚影腕间"子"字银镯共鸣震颤。
镯上铭文突然浮空化作锁链，冰凉的触感瞬间绞紧咽喉，勒得他颈侧青筋暴起。
"阴阳有序！
"七枚铜钱破空钉入槐树，老周佝偻身影自屋顶飘落。
陈墨生看着桃木剑穿透虚影眉心，那声未出口的呼唤卡在锁链绞缠的喉间。
爆开的青芒中，他看见老周道袍下露出的银镯，"丑"字在月华下泛着尸骨般的冷光。
血槐花瓣暴雨般袭来。
陈墨生旋身挥刀，银刃在夜色中划出冷月弧光，斩落的花刃撞在柱上竟凿出三寸深痕。
后颈咒印忽如烙铁浸入雪水，刺痛化作暖流涌向西肢百骸。
他反手劈开三朵首取双目的花刃，刀锋与锯齿花瓣相撞迸出火星。
"破！
"银错刀裹着金芒劈开最后三朵花刃，陈墨生踉跄跪地时，瞥见老周桃木剑尖挑着的半幅残破戏服——水红缎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正随着血迹慢慢枯萎。
花瓣残骸在青砖缝里蠕动，像极了垂死挣扎的蜈蚣。
"第七次轮回归阴…"老周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枯掌按在陈墨生肩头，"公子该去查查那玉牌的来历了。
" 老人道袍袖口露出半截焦黑的手臂，密密麻麻的灼痕组成奇异符文。
檐角风铎突然叮咚作响。
陈墨生摸着脖颈残留的勒痕，看天井槐树己恢复如常，唯有满地血色花瓣昭示着方才诡事。
他弯腰拾起半片残瓣，指尖抚过花瓣边缘锋利的锯齿，突然想起十年前初到戏魂镇时，老周腕间还没有那只"丑"字银镯。
梆声又起，这次自镇西悠悠传来。
陈墨生握紧玉牌走向槐树，树根处新翻的泥土里，半截银镯正闪着"寅"字幽光。
他蹲下身时，忽觉背后阴风刺骨——茶铺门楣上那盏褪色的"周记茶寮"幡旗，无风自动地卷成旋涡状。
"公子可知何为八苦轮回？
" 老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桃木剑还在滴落黑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剑尖突然指向槐树虬结的根部，"还有五阴炽盛。
"陈墨生瞳孔骤缩。
月光穿透重叠的枝桠，照见树根缠绕的森森白骨——七具骸骨呈七星状排列，第八个空位正对着自己方才跪倒的位置。
每具骸骨腕骨上都套着半截银镯，从"子"到"申"的地支泛着幽幽蓝火。
"加上苏娘子的戌字镯，正好凑齐十二地支。
"老周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陈墨生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但公子可知，您的亥字镯为何独独缺了半边？
"玉牌突然滚烫如炭。
陈墨生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槐树粗糙的树干。
树皮缝隙里渗出暗红汁液，顺着衣料纹理渗入肌肤。
记忆如惊涛拍岸：漫天箭雨中银甲碎裂，他抱着气息奄奄的红衣女子跃入火海，腕上双镯相撞发出清越龙吟。
"墨郎...要记得…"绣娘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心，在肌肤上烙下滚烫的金纹，"十二轮回...方能破...镇魂..."老周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当年漕运司三百船工沉尸白龙滩，他们的怨气凝成这株血槐。
苏娘子的戏班不过替罪羔羊，真正的恶鬼——"桃木剑突然指向陈墨生腰间玉牌，"正戴着官袍吃人呐！
"远处传来犬吠。
陈墨生低头看玉牌上浮动的虎头鱼纹，那本该象征漕运威仪的图案，此刻竟似恶鬼咧开的血盆大口。
风过回廊，残破的戏服在梁间飘荡，水袖拂过他肩头时，落下几片带血的槐花瓣。
陈墨生揉着发烫的后颈，看案头雁足灯迸出两点幽蓝火苗。
茶汤蒸腾的热气里，老掌柜佝偻的脊背在柜台后投下扭曲暗影，檀木算盘珠子沾着陈年茶垢，在烛光里泛着油腻的光。
"公子该闭店了。
"茶博士老周擦着青瓷盏，浑浊眼珠映着跳动的烛火，"过了子时，这戏魂镇的巷道…" 他枯树皮般的眼皮突然抽搐两下，抹布在盏沿划出刺耳声响。
梆声如浸水的棉絮砸在耳膜上。
陈墨生霍然起身，银错刀鞘撞得案几哐当作响——方才分明见更夫敲着梆子经过门前，可镇东城隍庙的报时鼓分明才敲过二更。
窗纸外树影婆娑，竟似千百只鬼手在挠抓。
"周伯，这梆声…"他转身时喉头一紧。
老掌柜枯枝般的手指正死死攥着抹布，指节在青白皮肤下泛出骨色，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似盘曲的蚯蚓。
一滴冷汗顺着老人凹陷的太阳穴滑落，在松垮的脸皮上犁出湿痕。
"那槐树要开花了！
"老周突然暴喝，手中抹布"刺啦"裂作两截。
陈墨生后颈咒印骤然灼痛如烙铁，踉跄扶住楹柱时，瞥见天井里百年老槐正裂开树皮，暗红汁液顺着裂纹汩汩涌出，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血溪。
血色槐花在月光下疯长，花瓣边缘生着细密锯齿，飘落处青石板竟如沸水翻涌。
陈墨生拔刀斩断缠上脚踝的枝条，银刃过处溅起腥甜血珠。
他握紧刀柄的指节发白，刀身映出自己紧抿的唇——那槐枝断面分明淌着人血般浓稠的液体。
"叮——"裂帛般的琵琶声刺破夜空。
陈墨生耳中嗡鸣，恍惚见游廊尽头水红裙裾翻飞如蝶。
记忆深处轰然开裂：冲天火光里，女子回眸时鬓边绢花正化作灰烬，她腕间银镯撞在焦木上发出清越哀鸣。
那声"墨郎"裹着三魂七魄都在震颤。
"绣娘！
"他嘶吼着撞开翻涌的槐枝狂奔，描金琵琶却轰然砸在面前。
琴颈裂纹里渗出缕缕黑气，青砖地上银光勾勒的虚影正抬起皓腕，指尖将触未触地悬在断弦之上。
月华穿透她半透明的身躯，照见心口碗大的血窟窿。
虎头鱼纹玉牌在腰间迸发寒光。
陈墨生低头时，那监御史的印鉴竟在月光下扭曲成狰狞鬼面，与虚影腕间"子"字银镯共鸣震颤。
镯上铭文突然浮空化作锁链，冰凉的触感瞬间绞紧咽喉，勒得他颈侧青筋暴起。
"阴阳有序！
"七枚铜钱破空钉入槐树，老周佝偻身影自屋顶飘落。
陈墨生看着桃木剑穿透虚影眉心，那声未出口的呼唤卡在锁链绞缠的喉间。
爆开的青芒中，他看见老周道袍下露出的银镯，"丑"字在月华下泛着尸骨般的冷光。
血槐花瓣暴雨般袭来。
陈墨生旋身挥刀，银刃在夜色中划出冷月弧光，斩落的花刃撞在柱上竟凿出三寸深痕。
后颈咒印忽如烙铁浸入雪水，刺痛化作暖流涌向西肢百骸。
他反手劈开三朵首取双目的花刃，刀锋与锯齿花瓣相撞迸出火星。
"破！
"银错刀裹着金芒劈开最后三朵花刃，陈墨生踉跄跪地时，瞥见老周桃木剑尖挑着的半幅残破戏服——水红缎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正随着血迹慢慢枯萎。
花瓣残骸在青砖缝里蠕动，像极了垂死挣扎的蜈蚣。
"第七次轮回归阴…"老周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枯掌按在陈墨生肩头，"公子该去查查那玉牌的来历了。
" 老人道袍袖口露出半截焦黑的手臂，密密麻麻的灼痕组成奇异符文。
檐角风铎突然叮咚作响。
陈墨生摸着脖颈残留的勒痕，看天井槐树己恢复如常，唯有满地血色花瓣昭示着方才诡事。
他弯腰拾起半片残瓣，指尖抚过花瓣边缘锋利的锯齿，突然想起十年前初到戏魂镇时，老周腕间还没有那只"丑"字银镯。
梆声又起，这次自镇西悠悠传来。
陈墨生握紧玉牌走向槐树，树根处新翻的泥土里，半截银镯正闪着"寅"字幽光。
他蹲下身时，忽觉背后阴风刺骨——茶铺门楣上那盏褪色的"周记茶寮"幡旗，无风自动地卷成旋涡状。
"公子可知何为八苦轮回？
" 老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桃木剑还在滴落黑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剑尖突然指向槐树虬结的根部，"还有五阴炽盛。
"陈墨生瞳孔骤缩。
月光穿透重叠的枝桠，照见树根缠绕的森森白骨——七具骸骨呈七星状排列，第八个空位正对着自己方才跪倒的位置。
每具骸骨腕骨上都套着半截银镯，从"子"到"申"的地支泛着幽幽蓝火。
"加上苏娘子的戌字镯，正好凑齐十二地支。
"老周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陈墨生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但公子可知，您的亥字镯为何独独缺了半边？
"玉牌突然滚烫如炭。
陈墨生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槐树粗糙的树干。
树皮缝隙里渗出暗红汁液，顺着衣料纹理渗入肌肤。
记忆如惊涛拍岸：漫天箭雨中银甲碎裂，他抱着气息奄奄的红衣女子跃入火海，腕上双镯相撞发出清越龙吟。
"墨郎...要记得…"绣娘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心，在肌肤上烙下滚烫的金纹，"十二轮回...方能破...镇魂..."老周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当年漕运司三百船工沉尸白龙滩，他们的怨气凝成这株血槐。
苏娘子的戏班不过替罪羔羊，真正的恶鬼——"桃木剑突然指向陈墨生腰间玉牌，"正戴着官袍吃人呐！
"远处传来犬吠。
陈墨生低头看玉牌上浮动的虎头鱼纹，那本该象征漕运威仪的图案，此刻竟似恶鬼咧开的血盆大口。
风过回廊，残破的戏服在梁间飘荡，水袖拂过他肩头时，落下几片带血的槐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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