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九，未时三刻，平日里清静的三清殿偏殿突然挤满了青衫士子，门槛边的香炉里插满断香 —— 皆是被 "金圣叹当街批驳八股" 的消息引来的。
"诸位请看，" 钱谦益抚着三绺长须，手中折扇轻点在《第五才子书》校样上，"圣叹先生竟在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批注 林冲夜宿山神庙，见供桌上摆着贾宝玉的通灵玉，遂用枪尖刻下" 雪夜访妙玉 "五字 ，这成何体统！
" 他身后的东林书院弟子们齐齐点头，有人举着写满八股破题的宣纸，纸上 "格物致知" 西字被朱砂圈得通红。
偏殿西侧的酸枝木长椅上，柳如是女扮男装的儒巾歪了半边，正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大观园地图。
她听见钱谦益的话，悄悄对身旁的张岱道："若按钱大人的说法，《西厢记》里张生跳墙时踩坏的牡丹花，是不是该算到《论语》的 克己复礼 头上？
" 张岱憋着笑，将手中的《石头记》残页折成纸船，放进殿前的放生池："且看圣叹如何接招，他今早可是揣着十二块通灵玉碎片来的。
"殿外突然传来木屐声，金圣叹的青衫下摆沾着泥点，腰间挂着用《水浒传》封面改的布囊，里面窸窣作响不知装着何物。
他一进门便朝钱谦益作了个揖，袖口掉出半块绣着 "宝黛共读" 的帕子 —— 分明是从柳如是绣绷上顺的。
"牧斋先生安好，" 金圣叹朗声道，"听闻先生欲与在下论 文章正宗 ，可曾带了《牡丹亭》的手抄本？
学生昨夜梦见汤显祖老先生，说要借您的扇子题 游园惊梦 呢！
"满殿士子哄笑。
钱谦益的折扇 "啪" 地合拢："圣叹少要巧言令色！
老夫问你，施耐庵著《水浒》，原是写***的忠义，你却将林冲夜奔改成 林教头路过大观园，偷摘黛玉的白海棠 ，这不是篡改经典是何物？
" 他抽出案上的《石头记》残页，"更有甚者，竟杜撰出 贾宝玉醉打蒋门神 的段子，成何体统！
"金圣叹突然从布囊里掏出个木雕林冲，手里的丈八蛇矛换成了碧玉簪："牧斋先生且看，" 他将木雕往供桌上一摆，又摸出个戴金冠的贾宝玉木偶，"林冲夜奔时路过苏州，见绣庄娘子在门前晒海棠帕子，忽想起自家娘子绣的并蒂莲，这才折了枝白海棠 —— 此乃 铁汉柔情 ，比那单纯的杀官造反多了三分人性！
" 他忽然压低声音，"再说那蒋门神，原是薛蟠的远房表哥，在快活林开的不是酒肆，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荒谬！
" 钱谦益的弟子顾炎武拍案而起，"文章当以载道，岂容如此戏说？
" 金圣叹转身对着年轻士子们笑道："这位小友可知，孔夫子周游列国时，曾在宋国遇见个卖唱的女子，竟把《诗经》编成了吴歌？
夫子不仅没生气，还夸她 乐其可知也 ——" 他忽然从布囊里掏出个酒壶，"学生今早特意用《石头记》里的 枫露茶 泡了碧螺春，诸位且尝尝，这茶香里混着墨香，是不是比八股文更有滋味？
"柳如是趁机将刻好的《水浒红楼笑林广记》小样分发给周围士子，上面绘着鲁智深给史湘云扎头发、李逵替探春理算盘的插画。
张岱凑到钱谦益身边，指着插画道："牧斋先生您瞧，这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的杨柳枝上，还缠着史大姑娘的麒麟佩呢！
此等草蛇灰线，正是圣叹兄说的 古今文法一也 。
"钱谦益正要反驳，忽见殿外跑进个书童，手里举着张快板书："启禀各位大人，城南书坊刚出了圣叹先生新刻的《才子必读书》，内有《水浒》《红楼》合评本！
" 说着展开画轴，竟是金圣叹手绘的 "梁山泊众好汉恭贺宝玉生辰" 图：宋江捧着通灵玉作揖，吴用在旁算着 "金玉良缘" 的八字，最妙的是李逵扛着板斧，板斧上串着十二串冰糖葫芦，正是金陵十二钗的数目。
"列位请看这批注，" 金圣叹指着画轴角落，"学生在 吴用智取生辰纲 后添了段： 晁盖等七人劫的不是金银，是黛玉姑娘的诗稿箱，内有《葬花吟》真迹三十三卷！
——" 他忽然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昨夜刻书时，连刻板都自己笑裂了三道缝呢！
"偏殿东侧的老道士突然咳嗽一声："诸位檀越，观里的素斋要凉了。
" 钱谦益趁机整了整衣冠："圣叹若真有本事，下月十五虎丘诗会，敢不敢与老夫当庭论 六才子书 的正宗？
" 金圣叹立刻抱拳："正有此意！
学生还想请教先生，《西厢记》里的红娘若是穿越到梁山泊，该给哪位好汉做媒？
"士子们哄笑着散往膳堂，柳如是趁机凑近金圣叹，袖中掉出半张东厂密报："吴贵那厮昨日往京城送了加急信，魏忠贤在折子上批了 拿问 二字。
" 金圣叹却盯着她腰间的荷包："柳兄这荷包上的并蒂莲，莫不是照着《石头记》里 藕香榭 的花样绣的？
明日借学生临慕临慕，正好给 潘金莲倒贴李瓶儿 的段子配插画。
"膳堂里飘来素烧茄子的香味，张岱突然指着金圣叹的布囊："圣叹兄，你布袋里的响动，莫不是把听涛阁的说书惊堂木带来了？
" 金圣叹神秘一笑，摸出个裹着红绸的物件 —— 却是个刻着 "太虚幻境" 的木雕印玺，正是用玄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