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深似海,妾心渡千劫・第七章 墨香迷局
卯初刻的阳光刚爬上飞檐,江意便抱着包袱站在傅尘书房门前。昨夜春桃的尸身被拖走时,林姨娘特意让人从她窗前经过,月光下那抹青紫色的唇色,像道伤疤烙在她眼底。手中的包袱里,除了父亲的医书,还藏着那支刻有解毒秘方的银针 —— 此刻正隔着布料,硌得她掌心发疼。
"进来。" 傅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未醒的沙哑。江意推门而入,墨香混着松烟味扑面而来,案头的砚台里,残墨还凝着半朵未干的芍药花。
"睡外间。" 傅尘指了指墙角的雕花小床,自己则转身继续批阅奏折,"夜禁后别出门,沈氏的人盯着呢。"
江意刚放下包袱,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她掀开窗帘一角,见林姨娘正带着几个婆子往这边来,手中举着串沾着泥的玉兰花 —— 正是昨日她埋在水井旁的那支。
"世子爷!" 林姨娘的声音像把尖锥,"这丫头竟在您书房外种招魂花,分明是诅咒您!"
傅尘搁下狼毫,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种花也是罪过?" 他起身推开窗户,目光落在林姨娘手中的花枝上,"倒是你,擅自进入后园,该当何罪?"
林姨娘脸色一白,玉兰花 "啪嗒" 掉在地上:"世子爷明鉴,妾身是怕......"
"怕本世子被诅咒?" 傅尘冷笑,"不如说,怕有人挖出不该挖的东西。" 他转身对江意道:"去库房领些墨锭,别让闲杂人等靠近书房。"
看着林姨娘被侍卫拖走的背影,江意忽然想起昨夜在春桃袖中发现的半片金箔。那上面的纹路,与沈氏赏给账房先生的例银一模一样 —— 原来早在她搬进书房前,沈氏就已经在她身边安插了无数眼线。
午后,江意抱着新领的墨锭经过西跨院,忽听得墙角有人低唤:"江姑娘留步。" 转身见是厨房的刘婶,正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你兄长在城南赌坊,再拿不出银子,就要被剁手了。"
纸包上的油渍晕出个 "利" 字,正是城南 "利滚利" 赌坊的标记。江意指尖发颤,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 "别学你哥",可此刻,她却不得不为这个赌鬼兄长冒险。
戌初刻,江意换上小厮的衣裳,跟着送菜的马车出了侯府。城南赌坊的灯笼在夜色中晃着血红的光,守门的汉子见了她,咧嘴一笑:"江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独自前来。"
赌坊内烟雾缭绕,兄长正被人按在赌桌上,左手小拇指已被砍去半截。"妹......" 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愧色,"哥错了......"
"五十两银子。" 赌坊老板晃着算盘,油腻的手指划过账本,"看在镇国公府的份上,给你三日期限。"
江意攥紧袖中的银针,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傅尘的玄色大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玉佩的白虎纹路让赌坊众人脸色一变。
"世子爷说笑了," 老板点头哈腰,"令妾的兄长,自然不用付银子......"
"谁说不用?" 傅尘打断他,从袖中掏出张银票,"明日起,这家赌坊归本世子管了。" 他转身望向江意,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袖口,"跟我回去。"
回程的马车上,兄长蜷缩在角落昏睡。傅尘突然握住江意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手腕的伤:"沈氏敢动你兄长,就说明她急了。" 他的声音低沉,"后园水井的事,她怕是早就知道。"
江意抽回手,指尖触到袖中硬硬的纸角 —— 是赌坊老板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 "沈氏买凶刺杀老国公"。她突然想起今日在库房,看见管账先生正在登记运往边疆的药材,其中一味 "雪上蒿",正是傅尘生母药方中不该出现的剧毒。
回到侯府时,沈氏的院子还亮着灯。江意隔着雕花窗,看见林姨娘正在给沈氏捶腿,案头摆着个青瓷碗,碗里泡着她白日送去的安神药。
"主母,那丫头搬进书房了。" 林姨娘的声音混着药香飘出,"要不要在她的药材里......"
"急什么?" 沈氏的笑声像冰锥,"傅尘越是护着她,咱们的机会就越多。你别忘了,老国公下月就要回京......"
江意猛地转身,撞上身后的傅尘。他眼中映着窗内的烛火,比夜色更冷:"听见了?他们要对父亲动手。"
更深露重,江意坐在书房小床上,借着月光翻看医书。傅尘的鼾声从里间传来,却突然变成压抑的***。她冲进去时,见他额角沁着冷汗,手正抓着枕边的信 —— 那封被撕去半页的生母绝笔。
"母亲...... 别走......" 傅尘的梦呓像把钝刀,划开他平日的冷硬。江意摸出银针,在他太阳穴轻轻刺入。药香混着墨香,让她想起父亲临终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气息,缠绕着死亡与希望。
"谢谢。" 傅尘突然睁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明日随我去城西码头,沈氏的船队要运一批药材去边疆。"
江意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针上的刻痕。她知道,这一趟必然凶险,但更清楚,老国公回京之日,便是沈氏图穷匕见之时。而她袖中那张赌坊老板的纸条,此刻正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侯府暗藏的血雨腥风。
寅时三刻,江意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傅尘与暗卫交代事宜。晨光中,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像极了后园那尊断了臂的门神雕像 —— 同样的冷峻,同样的孤绝。
"走吧。" 傅尘递给她个锦囊,里面装着父亲生前最爱用的沉水香,"若遇危险,就点燃它。"
码头的风带着咸涩的潮气,沈氏的船队正准备启航。江意盯着搬运工手中的木箱,突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喝:"就是她!"
三个蒙面人持刀冲来,刀刃泛着诡异的青芒。江意想起医书中的记载,这是淬了蛇毒的兵器。她迅速后退,摸出袖中的迷魂散,却被傅尘拽进怀里。
"闭眼!" 他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手中软剑如银龙出海。江意贴着他的胸口,听见心跳声比鼓声更急。当她再次睁眼时,蒙面人已倒在血泊中,为首者手腕上的朱砂痣,与林姨娘眉间的一模一样。
"沈氏果然用了南疆巫蛊。" 傅尘擦去剑上的血,目光落在死者腰间的玉佩上,"这是她母家的标记。"
江意蹲下身,翻开死者眼皮 —— 瞳孔呈针尖状,正是中了 "牵机毒" 的症状。她突然想起沈氏近日嗜睡,怕是早已中了自己下的安神药,却又混了这牵机毒,双重药效下,怕是撑不过三日。
"世子爷," 她抓住傅尘的手,"沈氏恐怕活不了多久,她若死了,老国公回京之日,便是傅瑜夺权之时。"
傅尘的瞳孔骤缩,远处突然传来敲锣声。码头管事跑过来,说船上的药材被人调换,原本该是滋补的人参,却变成了剧毒的雪上蒿。
"走!" 傅尘拽着江意往侯府赶,马蹄声碾碎了晨雾。江意望着他绷紧的后背,突然明白,这场赌局早已不是内宅争斗,而是牵扯到边疆战事、朝堂权谋的生死之战。
侯府门前,沈氏的马车正准备出门。她面色青白,看见傅尘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尘儿,母亲要去郊外祈福......"
"祈福?" 傅尘冷笑,"不如说,是去给父亲收尸?" 他抬手,暗卫呈上从码头带回的玉佩,"沈氏,你勾结外敌,毒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沈氏踉跄后退,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江意看见,她腕间戴着的,正是后园水井中画卷里的那只玉镯。林姨娘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傅尘一脚踹开:"带下去,严加审问。"
暮色中的侯府终于安静,江意站在书房窗前,看着沈氏的院落被查封。傅尘突然递来封信,正是从沈氏妆匣里搜出的 —— 是老国公夫人当年的药方,上面用朱砂圈着 "雪上蒿" 三个字。
"现在信我了?" 傅尘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其实从你踏进侯府那日,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变数。"
江意转身,看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 "情字最是伤人"。可此刻,她却宁愿做这局中变数,也要赌出个真相大白 —— 哪怕前路荆棘满布,哪怕最后遍体鳞伤。
夜更深了,江意摸出兄长的信,用火折子点燃。纸灰在风中飞舞,像极了春桃临终前落在她肩上的那瓣玉兰花。她知道,有些债,终是要还的;有些路,终是要走的。而这侯府的深宅大院,终将见证她从尘埃中崛起,在阴谋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