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忍着剧痛在夜色中狂奔。
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天煞孤星。”
“不知羞耻。”
妈妈刀子一样的话语,和着呼啸的夜风一起,刮过她的耳膜,刮得她生疼。
她终于跑不动了,捂着肚子在街边蹲了下来。
汗湿了她的头发,黏腻地粘在额角,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吹得她一阵战栗。
好冷。
她的身影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胃也开始翻搅起来,和着小腹的疼痛一起,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她想起来今天离开茶餐厅后就没吃过一点东西,喝过一口水。
她舔舔干涩的嘴唇,忽然闻到一种诱人的鲜香味。于是勉力支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那气味的方向走去。
街角一盏暖黄色的灯,在夜色中晕开一片温暖的涟漪。简陋的推车前,老板正麻利地涮着食材,热气蒸腾间,鲜香四溢。
林疏月踉跄着走近,却在看清摊前坐着的人时猛地僵住。
沈砚知。
和白日里的西装革履不同,此刻他穿着件深灰色羊绒开衫,内搭白色棉麻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
暖黄的灯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热气氤氲中,他整个人像是被镀了层柔光。
林疏月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出了趟远门回来,有人在家里等她。
她不由自主弯起唇角,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次性竹筷,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粉丝。这个好看的动作,让碗边溅上的红油都显得矜贵起来。
林疏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还有人能吃麻辣烫都能吃成这样?
似是察觉到视线,他忽然抬头。四目相对,林疏月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沾了辣汤的唇泛着水光。
“林医生,”他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的兴味,“这么晚出来觅食?”
摊主热情地招呼:“姑娘来点什么?这位先生点的特辣,可带劲了!”
林疏月看着沈砚知碗里红得刺眼的汤底,突然很想笑。谁能想到,白天还西装革履的沈氏总裁,晚上会坐在路边摊吃特辣麻辣烫?
“我也要特辣,”她说,“加倍。”
她拉开沈砚知身边的小塑料凳坐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招手对老板说:“还要一碗清汤的。”
“给谁点的?”沈砚知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不会是你哥要来吧?”
听到哥,林疏月刚刚暖起来的心又一点点冷下去。
她盯着沈砚知碗里的麻辣烫出神:“没有,没有人要来。”
沈砚知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有再追问,只继续吃他的特辣麻辣烫。
“来咯!”老板很快端来两碗麻辣烫,一碗红得像放了一整盆辣油似的,一碗完全清汤寡水。
“谢谢。”林疏月向老板道了一声谢,就端过那碗红色的特辣麻辣烫吃起来。
边吃边用另一只手把清汤碗推到沈砚知面前。
“你在喝中药,忌辛辣。”她说,没有抬头看沈砚知。
沈砚知却放下筷子,突然饶有兴致地凑到她脸颊边。
“林医生,你是不是暗恋我?”
林疏月差点没被辣油呛死。她咳嗽着猛灌了好几口凉水,小腹的疼痛再次尖锐地袭来。
她强撑着回嘴:“沈总,你也太自恋了吧。”
“咳咳…我只是关心病人。”她的肩膀还在随着剧烈咳嗽而起伏。
“哦~”沈砚知若有所思,拖长尾音,“你下午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吗,结果现在又这么巧,跟我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偶遇,还来关心我喝药的情况。”
“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在暗恋我,而且在跟踪我。”
他单手撑着头,玩味地欣赏着林疏月不知道因为被呛着还是别的什么而涨得通红的脸。
“沈总。”林疏月终于也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你怕不是忘了今天是我先打车走的?”
“我怎么跟踪你,你跟踪我还差不多。”她忍着腹痛,努力绽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您这么神通广大,大可以去查我有没有说谎。”
“倒是你,白天来我们医馆看诊闹着要扎针,现在大半夜的又在我家附近的麻辣烫摊出现。”
“是你在处心积虑地和我偶遇吧。”林疏月眯起眼睛,那双好看的杏眼弯弯,此刻倒也有些像狐狸眼,“沈总,你是不是暗恋我?”
沈砚知被她噎住了,下一秒,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睛里忽起了促狭的笑意。他凑近她,暖黄的灯光下,甚至能看清她那张瓷白小脸上小小的绒毛。
“对啊,我暗恋你。”
他笑看她刚才还故作狡猾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我受到了惊吓。”林疏月猛地一闪身,避开他的目光,慌乱地去扒拉麻辣烫里的菜叶子。
“惊吓?”沈砚知继续不知死活地凑过来,猛地拽住她拿筷子的手,“你昨晚扯我领带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胆小?”
林疏月的脸涨成虾米色,气得。
她猛地挣脱开他的手,把筷子“啪嗒”一声拍在桌上。
“沈总这么闲?大半夜跑来调戏良家妇女?”
沈砚知慢悠悠地捡起她的筷子,用纸巾擦了擦递回去:“林医生算哪门子良家妇女?”他意有所指地扫过她颈侧的红痕,“昨晚可是你先...”
“闭嘴。”林疏月一把夺过筷子,耳尖红得能滴血。
小腹的疼痛突然加剧,她下意识蜷起身子,捂住肚子。
沈砚知眼神一凛,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怎么了?”
“要你管。”她嘴上逞强,额头上却疼得冒出了冷汗。
“特辣加倍?”沈砚知冷笑,一把夺过她的碗,“胃疼还吃这个?”
他不由分说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汤推到她面前:“喝。”
林疏月瞪着他,突然噗嗤笑出声。她想起小时候发烧非要吃冰棍,爸爸也是这样凶巴巴地没收,然后塞给她一碗温热的粥。
“笑什么?”沈砚知皱眉。
“没什么,”她低头喝汤,热气模糊了视线,“就是突然发现,我还活着。”
还能笑,还能被气到跳脚,还能和人斗嘴。
沈砚知静静看着她。暖黄灯光下,她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晨露中的野蔷薇,带着刺却又隐隐藏着脆弱。
“是啊,活蹦乱跳的。”他轻轻说。
她现在这样比白天在医院里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吃完麻辣烫,林疏月主动付了账,沈砚知也不拦她,只用手指上的玉扳指轻扣着桌面,微笑地等她付完款,才开口:“林医生,这顿饭算我欠你的,下次我请。”
林疏月避开他难得友善的目光,不自然地说:“不用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您这样的大人物,我们轻易见不到的。”
“怎么见不到?”沈砚知忽然猛地拉一下她的袖子,她没站稳,一个趔趄倒进他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你忘了,我是你的病人。”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鼻尖。